濃雲如墨,蟄雷鳴然。

暴雨前的狂風,吹得漫山遍野的草木,簌簌作響,雖還是盛夏,但這山麓的郊野此刻卻有如晚秋般蕭索。

一聲霹靂打下,傾盆大雨立刻滂沱而落,豆大的雨點,擊在林木上,但聞遍野俱是雷鳴鼓擊之聲。

電光再次一閃,只見遠遠的,一個車隊正在冒雨奔來,暴雨落下雖才片刻,但馬上的騎士,推著車的腳伕,卻已衣履盡溼了。

“這賊老天的,竟然這時候突然下起雨來了。”左面一個騎著馬匹的中年漢子大聲罵道。他身後的車隊眾人,正在手忙腳亂,拿出油布紛紛覆在了一輛輛大車之上。

打頭的一輛大車,上面正插著一支大大的旗子,上面用黃底黑絲線繡著一匹插翅飛虎,又寫著四個大字“振遠鏢局”。

很顯然,這是一個鏢局的車隊,如今路過這荒野,不巧,正好遇上了大雨。

左面馬上的紅臉騎士微微一帶緩繩,伸手抹去了面上的雨水,大聲抱怨道:“大哥,這才剛離了南陽城沒有多遠,怎地就荒涼成如此模樣,不但附近幾里地裡,沒見過半條人影,而且竟連個躲雨的地方都沒有。”

這時一個身軀遠較這常人瘦小的騎士,從前面打馬急馳而來,口中喊道:“大哥,二哥,前面有個莊子,我等可以去躲躲雨。”

“好!大家仔細些,別損了鏢車,都跟緊一點。老三,你帶路。”為首的中年漢子大聲呼喝,指揮,只一會兒功夫,剛才陷入慌亂的車隊就慢慢平穩下來,後面押鏢的鏢師、趟子手不斷呼喝,趕著一輛輛大車緩緩往前方駛去。

振遠鏢局的總部設在湖北,和陝西只有一牆之隔,這些年來生意也是越做越大,生意橫跨湖北、陝西等好幾個省份,如今這趟鏢便是從湖北押送往陝西而去的。

為首的大漢名叫李立,乃是振遠鏢局在湖北的副總鏢頭,剩下兩個則是他的拜把子兄弟,紅臉騎士名叫鄭興,瘦小漢子名叫時天,三個人還有個匪號,名叫“關中三傑”。

很快,鏢隊迤邐前進,前面莊子已經顯出身形來。

這是一個佔地頗大的莊子,刺啦啦,一道閃電瞬間劈下,莊園門口匾額顯出幾個大字“唐家莊”。

李立率先上前用力敲了敲門,好半晌,一個老者探頭出來,李立趕忙抱拳大聲道:“老丈,我等是振遠鏢局的鏢隊,突然遭了暴雨,只得借光在寶莊避一避。”

老者咧嘴一笑,點頭道:“都是出門在外討生活的,大家都不容易,請到廳上歇息片刻,等雨停了再走便是。”

李立大喜,趕忙回頭招呼眾人。鄭興和時天二人也不敢怠慢,將車子、馬匹都趕了進來,又將大車都拉到門口。

李立一進廳門,就不由一怔,廳中東首生了一堆火,正站著三個青衣老者,腰間都帶著配劍,年紀看起來都在五六十歲,為首的一個老者一張黃焦焦的麵皮,見到李立進來,只微微抬了抬眼,便不再理會。

另一個老者滿臉戾氣,視線在振遠鏢局的旗子上停了一停,冷哼一聲,似乎低頭在和前面那老者說了些什麼。

最後一個老者五短身材,之前正在那裡生火,見到這一行人進來,也同樣默不作聲。

李立心中暗凜,這三個青衣人明顯也是江湖中人,看起來也是不太好惹的樣子。這三人對他進來,都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反而讓李立暗暗鬆了口氣,雖然看起來都是難纏的角色,但至少對方並未對自家押送的鏢物有什麼特別興趣。

李立向三個老者作了個揖,朗聲道:“幾位前輩,在下眾人是振遠鏢局的鏢師,路遇貴地,進來避個雨。”

那三個老者都似乎充耳未聞,好半晌那黃臉老者才沙啞著聲音道:“我們也是客人,你等自便就是。”

李立暗鬆了口氣,只覺後背都隱隱有了冷汗冒出,他不敢再多話,走到鏢隊之中,低聲呼喝,讓眾人噤聲。

一行人便在廳內西側尋了塊空地,也生起了火堆,一眾鏢客、趟子手、腳伕,紛紛開始烘烤衣物,吃著乾糧。只是得了鏢頭的命令,大家都不敢高聲喧譁,都只是低低說著話。

突然電光一閃,照得滿廳光亮,接著一個焦雷,震得各人耳朵嗡嗡發響,這霹靂便像是打在這廳上一般。天上就似開了個缺口,雨水大片大片地潑將下來。

雨聲中只聽得門口一人說道:“這雨實在大得很了,老丈能不能到寶莊避一避雨。”莊上一個男僕說道:“廳上有火,公子請進吧。”

廳門推開,進來一男一女。男的長身玉立,氣宇軒昂,腰上也配著一柄長劍,年紀不大,是個年輕公子哥兒。女的膚光勝雪,眉目如畫,竟是個絕色麗人。

年輕公子一邊走進來一邊道:“阿秀,我也沒想到這雨竟然突然下的如此大,看來只能先在這裡避避雨,等雨停了再走不遲。”

不消說,這一對年輕男女,正是顧少遊和李文秀了。他們一路走走停停,竟走了有將近一個月,才從湖南走到了湖北,不過只要過了這裡,很快就能到陝西。

顧少遊一進廳門,也是微微一怔,沒想到這大廳內竟然有這麼多人,也幸好這莊子極大,廳堂也大,人數雖多,也不顯擁擠。

顧少遊的目光在“振遠鏢局”的鏢旗上一掠而過,不由挑了挑眉,這振遠鏢局他曾經聽雷三英提起過,知道這也是湖北的大鏢行,生意和威信鏢局、飛馬鏢局還有一些交集。不過他看打頭的那幾個鏢師十分眼生,自己並不認識,也就沒準備上前打招呼,只是遠遠的衝李立微笑點了點頭。

李立見狀,也慌忙起身遠遠拱了拱手,算是回禮。他心裡暗暗納罕:“這一帶道上很不太平,強徒出沒,這一對年輕人看起來非富即貴,為何不帶一名侍從,兩個兒孤孤單單地趕道?”饒是他在江湖上混了一世,卻也猜不透這二人的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