梔子花又開,青梅煮酒來,精潔的後園,彷彿一幅淡墨山水畫。

依牆傍勢,錯落有致,栽種一圈松、竹、梅,偶有仙鶴翩起翩落,起則直上松枝,落則閒庭信步。

園子正中,一支香爐正焚起嫋嫋青煙,淡淡香氣如深山隱士,雖無盛名,卻一見忘俗。

園中偏北,是一株碩大的香樟樹,婷婷如杆,修修如蓋,枝葉繁密,遮天蔽日。

未及午時,馮氏帶著宇文燕,於府中後園指揮僕婦,在香樟樹下洗青梅,擺碳爐,搬窖酒,專等宇文化成下朝,便可煮酒品茗。

自慕華文錦來宇文府,府中已是第六年青梅煮酒。

宇文燕卻意興闌珊:死錦郎!跟著哥哥遊歷尋獵,已有月餘,歸期無期,娘煮青梅有爹飲,我卻煮給誰?

往年今日此園中,錦郎必與哥哥飲酒擊劍,英姿勃發,何等歡樂,她嘴角浮出一絲笑意,不禁痴了。

“夫人,公子他們回來了!“ 一個小廝快步跑來稟到:”此時已到營柳巷,片刻即回。“

馮氏未及回話,宇文燕丟下手中青梅,已是疾步向外跑去,馮氏一聲斷喝:“站住,姑娘家家,不會好好走路嗎?“

宇文燕無奈放慢腳步,待轉過迴廊,復又趨步疾走。

大門之外,三名英姿少年,高頭駿馬,迎風背陽,徐徐而來。

中間一人, 長巾束髮、羽帶飄飛、卻眉目傳情看著自己,正是晨思暮唸的慕華文錦,比之兒時,已是寬肩秀背、束腰長腿,唯修眉深目、挺鼻薄唇,依稀尚有兒時模樣。

待三人下馬,她快步上前,抬腿一腳,輕踢文錦:“死錦郎,為何今日才歸。“

文錦雙眸含笑,溫語言道:“今日煮酒,今日趕回,未為晚也。“

“阿爹不在,拽什麼文,哎呀,肩上如何有抓痕?” 宇文燕彷彿發現了驚天秘密。

文錦低頭看肩:“獵虎時,不慎被虎爪所傷。”

“休得胡言,必是在外調戲女子,被人抓傷罷?” 宇文燕滿臉狐疑,卻俏笑問道。

文錦哭笑不得:“野山孤嶺,何來女子?我與兄長朝夕共處,他可為證。”

“我不管,必告知阿爹。” 宇文燕將頭一扭。

宇文豹邊走邊聽,極不耐煩,訓斥道:“燕子,不可生事,父親下朝了嗎?“ 隨手將馬韁扔給順兒。

“自己看去。” 宇文燕不屑一顧,轉身跑進大門。

宇文豹也不理會,帶著文錦徑往後園而去。

馮氏端坐桌前,二人躬身施禮,也在桌前坐下,順兒拴馬回來,便在一旁侍立。

宇文燕卻從房中拿出藥酒,用絹帕沾酒給文錦擦拭傷處,馮氏才發現他肩上有傷,驚問道:“因何負傷?”

“大英雄,打老虎,被虎抓傷的。” 宇文燕滿臉揶揄。

“啊!你三人合力,為何只你受傷?” 馮氏不解。

“娘,我三人相約,既已年滿十八,便一人獵一猛獸,不可借他人之力,我殺一熊,順兒擒一巨蟒,錦郎別處心裁,非得獵一猛虎。” 宇文豹微笑說到。

“壯志可嘉!”

迴廊傳來宇文化成的聲音:“你三人立此異志,不愧山卑豪男,錦郎為何非虎不獵?”

“大人。” 文錦起身施禮:“我知夫人素有天涼寒腿之恙,便欲殺虎謀皮,與夫人暖腿,天幸果得之。” 說罷,他從囊中取出一隻斑斕虎皮:“待稍作鞣製,夫人今秋便可用也。”

馮氏眼眶微紅,眼中溼潤:“錦兒有心了,卻害你肩上受傷,我於心何忍?”

“區區小傷,何足掛齒,夫人何須不安。” 文錦含笑說道。

宇文化成也甚是感動,卻不說話,只拿過虎皮細看,良久,驚歎道:“難得,這虎皮渾然一體,從下頜至腹部,竟是一劍剖開,你劍法竟如此了得!”

宇文豹哈哈大笑:“阿爹說笑了,錦郎為取完整虎皮,竟不用劍,而使隨身短刃,貼身近搏,只從老虎咽喉下刀,一刀斃命,不如此,何來完整虎皮?不如此,何來錦郎肩傷?”

宇文化成心下駭異,驚歎文錦膽大心細,有謀有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