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碑應聲倒下,隨即觸發機關,兩個黑衣人毫無防備,便被從天而降的一張大網裹住,兩人連撲帶打,又怕被人偷襲,驚慌失措,揮刀互劈。

少年從樹叢後閃出,悄悄繞過二人,向遠處燈光之處拔腿逃去。

燈光趨近,卻隱隱飄來惡犬咆哮之聲,少年驚悸止步,寒冷刺骨,飢餓恐怖!

犬吠越來越近,竟直奔自己而來,他渾身緊繃,寒毛倒豎,血液凝住。未及多想,一頭惡狼般的獵犬,潑風般現於眼前,獠牙森森,紅舌猩猩!

犬中惡棍,西域名品,名曰狼驅!狼驅毫不停留,五步開外便急躍而起,撲向少年,森森白牙直奔他咽喉而去。

沒有猶豫,沒有恐懼,少年抬起右腿,從靴子裡拔出母親的霜毫短刃,在犬牙抵住咽喉的瞬間,刺穿了惡犬的脖子。

腦袋被人重重一擊,他又暈了過去。

朦朧之間,他又回到溫暖的家中,父親幫他檢視傷勢,自己在母親懷裡,他委屈大哭,責怪父母為何不要自己,父母不語,只看著他笑,笑容卻越來越遠,越來越幻,緩緩離他而去。

“你喝水!”好似母親的聲音,他以為還在夢境,嘴唇卻嚐到了甘甜的清水,他貪婪喝下一大口,然後睜開沉重的眼皮;便看見了世上最美的眼睛,如母親那樣的眼睛,似一池春水,清澈明淨,卻裝著日月星辰。

少年眼中的憤怒和怨毒逐漸消融,彷彿烈日暖陽,融進了冰山最深的裂隙,他心中重新浮現光明,但有這雙眼睛,便再不會失去光明!

雙手反剪,他被綁於立木之上,立木四周,是一個寬大的校場;一個小姑娘,個頭比他還低,正踮著腳,雙手舉碗喂自己喝水,他一飲而盡。

一名管家小心護著小姑娘,嘴裡勸道:“小姐,這人殺了公子的狼驅,不用理會他。”

小姑娘不為所動,待少年喝完水,便微笑著看他;一名年紀稍大的少年公子,便走過來拉她。

“住手!” 公子身後傳來一聲斷喝,一名中年人騎著高頭駿馬,現於他們身後,眉眼方正,氣宇軒昂。一隊黑衣護衛環伺在側,警覺地看著少年和四周,沉默肅立,訓練有素。

“我已看多時,分明是惡犬傷人於前,少年自衛於後,何故欺人?須知懦者欺弱,而後自欺,強者欺敵,方可欺天下!”

“但有一劍在手,未知誰為弱小。” 少年雖被捆綁,卻毫不示弱。

中年人頗感意外,卻並不多言,只是厲聲吩咐:“鬆綁,帶他進帳,與他肉糜粥。”

說完,他便下馬,徑自走向校場邊巨大的帳篷,小姑娘一路蹦跳趕上中年人,牽著他的手說:“阿爹,他真好看!”

此刻天已透亮,陽光撫慰之下,蒼翠的極峰嶺,清新如洗,湛藍的天空,纖雲不染,樹梢的殘雪,絲絲融化,滴答落下。

大帳內,巨燭未熄,火塘中,火焰正熾,少年喝完一碗粥,徐徐問道:“可續否?”

見中年人點頭,管家便端碗準備退出再盛,少年又道:“若有肉餅,也請賜一二。”

不是命令,不是懇求,而是吩咐!

中年人愈覺驚奇,便打量了一下少年,果如女兒所言,修眉深目,挺鼻薄唇,只是清秀的臉龐,沒有一絲紅暈。

他心中一動,似曾相識。

慕華彥!此必慕華彥之子,因何現身於此呢?

見對方打量自己,少年略一頷首,說道:“謝大人賞粥。”

恰管家進來,一邊布食物於他面前,一邊呵斥:“這是宇文大人,當朝司徒。”

此人正是當朝司徒宇文化成,位列三公,那位公子,便是他的長子宇文豹,小姑娘便是愛女宇文燕。

此番郊獵,不意遇上此事。

少年見又是一碗粥,還有一塊烤羊腿,也不說話,開始喝粥,宇文燕聞見肉香,從中年人懷裡跑出,坐到少年身邊,說:“我也要吃。”

少年抽出靴中短刀,刀刃向內,割下一塊好肉,遞給她,再割下一塊,矜持卻毫不遲疑地吃起來。

待他吃飽,宇文化成便問:“你是何人?因何來此?”

少年猶豫了一下,才徐徐說到:“我叫段文錦,來自南邊,父母死於惡病,文錦無奈,將他們葬於荒野,不意錯殺公子愛犬。”

校場外突然嘈雜一片,似乎有人要硬闖進來,護衛入帳稟報:“有人搜尋逃奴至此,要進帳搜查。”

宇文化成看了看少年,少年心中咚咚直跳,臉上略顯恐慌;他沉吟了一下,便轉身吩咐:“告訴他們,這裡沒有逃奴。”

護衛喏喏退出,少頃復又返回,囁嚅道:“他們有執金吾隨行,要硬闖大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