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生景相接皇帝諭旨,便親自到太尉府診病,望聞問切之後,開了一張發汗的藥方,便安慰道:“太尉無須憂心,只是偶感風寒而已,吃幾副發汗的藥,也就好了。”

乞伏仕雖然病重,卻打起精神說道:“倒讓柳生醫正費心了!請代老臣向皇上請罪,醫正照顧皇上何其精心,御醫都不讓帶病氣進宮,老臣昨日卻以帶病之身覲見皇上,真是該死。”

景相卻微笑道:“太尉說笑了,也不是大病,過幾日康愈了,親自面陳皇上,何須臣代轉?”

說罷便告辭回宮,向皇帝繳旨:“太尉大人操勞國事,身體本就虛弱,昨日午後熱身子激了涼水,寒氣侵身,以致發病,吃幾劑發汗的藥也就好了。”

天周不禁狐疑,問道:“昨日見朕的時候,他並未發病?”

景相遲疑地說道:“臣不敢確定,但太尉一向體虛,或許怕自己的病氣傳給皇上,或許怕皇上的病氣傳給自己,行事小心一點,也是有的。”

天周仰頭沉思片刻,突然自失地一笑:“他嫌棄朕?朕決然不信!太尉追隨朕幾十年,從來都是忠心耿耿,豈會因為朕偶感風寒就生了厭憎之心,待他病好,朕跟他好好聊聊。”

景相心中一沉,卻讚道:“正該如此,皇上英明!”

紅日西墜,夕陽斜照松林,光影交替、斑駁迷離,恍若域外仙境,萬方館中,松竹林下,露天炙烤,夜宴開啟。

乞伏如之與文錦想飲酒扳回一局,卻又敗下陣來!若顏、孔鑲雖不善飲,若離卻是海量。

如之與文錦豪放直爽,輪番舉杯,若離沉穩瀟灑,來者不拒,待對方稍有不適,想緩解之時,卻舉杯回敬。

文錦與如之改變策略,又對準孔鑲,若離卻幫他一一擋住,化解他二人攻勢之餘,又頻頻反攻。

天色黑定之時,二人已經微醉,文錦心知不妙,若再喝下去,今日必定出醜,便要拉如之告辭。

如之卻正在亢奮之時,萬分享受如此豪情的氛圍,文錦只好在他耳邊低語道:“公主面前出醜,顏面何存?”

如之這才驚醒,便與文錦起身告辭,若離並不強留,只與他二人拱手作別,若顏與孔鑲送他二人至後園門口,若顏說道:“謝長安之事,你們等我訊息。”

文錦點頭致意,說道:“如之是羽翎衛尉,他自會帶兵剿賊,公主若想江湖相助,我二人求之不得,護衛就不必帶了。”

若顏知道他心思,便嫣然一笑,說道:“都依你!”

見他二人逐漸走遠,若顏便挽著孔鑲往回走,待到庭中,若離已回到堂前,站在階上等他們,若顏便嗔道:“飲那麼多酒,還不回去歇息?”

若離輕輕笑道:“這點酒,還醉不了我!我是在想這個文錦,思慮之周詳敏捷,簡直間不容髮,我自嘆不如啊!”

孔鑲奇怪地問道:“晚間一切如常,大千歲又何必如此感慨!”

若顏卻嘆道:“大哥見的透!孔郎文人之心,畢竟太過迂直,你知道他為何帶如之一起赴宴,又為何早早便告辭?”

見孔鑲無語,若顏便解釋到:“帶如之前來,我們離間之語,便說不出口!早早離去,或許怕失態,或許怕失言!他所作所為,或許不是故意為之,卻是出自天性,深埋於血液裡!”

若離欣賞地看了一眼若顏,也說到:“這樣的人,即便活葬了他,他也會變為一粒種子!”

若顏便嘆道:“天下之大,恐怕只有父皇和大哥這樣的雄傑,才能駕馭這樣的人!”

若離卻沉了臉,凜然說道:“還有一人,統御人才,比父皇和我更加遊刃有餘。”

見二人驚奇地看著自己,若離輕嘆一聲,說道:“天周皇帝!他對臣下的駕馭,可謂爐火純青!”

若顏不屑地笑了:“天周?他還有幾年活頭,天周之後呢?”

若離虛著眼,靜靜地看著沉沉的夜空,突然獰笑一聲:“他未必能活到天周之後!若有被迫逃亡那一天,但願他自投羅網,撞到我的手上!”

夏夜的暖風吹在身上,若顏與孔鑲卻打了個寒顫,驚訝地看著若離,他卻徑直走回了房中。

文錦當晚回府,倒頭便睡,第二日晨起,還有輕微頭暈,墨菊做了酸辣的醒酒湯,喝完之後,便覺精神振奮。

見尚兒和璇兒還在沉睡,跟宇文燕說笑道:“尚兒不小了,往後早點叫起,該教他讀書寫字了。”

宇文燕笑著訓斥道:“你還知道自己是父親?管過他幾次?”

話未說完,便見墨菊一臉鐵青,匆匆走到上房門口,卻不說話,只呆呆地看著他二人。

宇文燕奇怪地問道:“墨菊這是怎麼啦?撞邪啦?”

彷彿從噩夢中被驚醒,墨菊嚇了一跳,才毫無表情、怔怔地說道:“柳姑娘去了!”

房中即刻變得一片死寂,宇文燕蒼白著臉,顫聲問道:“誰?去哪了?大清早,說什麼鬼話!”

墨菊僵硬著臉,似乎自己也不太相信,自言自語般說道:“就在剛才,老爺府上來人,說柳姑娘去了,老爺不讓稟報公子小姐,是管家偷偷派人過來的。”

文錦已經完全醒悟過來,臉色變得異常蒼白,彷彿晨光下的窗紙一樣,隨即雙手劇烈顫動,彷彿風中的樹葉般簌簌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