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即召集軍官,雨中會議,片刻,眾人匯齊,俱都凍得簌簌發抖,卻呼呼喘著熱氣,臉上青紅不定,驚疑不已。

文錦左肩流血不止,濃密的髭鬚之下,臉色絲絲倉白,見人已到齊,竟溫暖地一笑,沉聲說道:“此次出征,既是生死之門,也是立功大好機會,如能活著回去,我保兄弟們人人晉升,若戰死沙場,我保你全家榮華富貴。”

伍國定咧嘴一笑,說道:“將軍休如此說,便沒有榮華富貴,我們也跟定將軍!”

文錦心中暖熱,便道:“我軍行蹤已經暴露,再秘密行軍已無可能,我估計宴軍正四面合圍,我們不能糾纏,必須擺脫後面這股宴軍,哪位兄弟在這山崗擋一陣?”

段義一路默默無語,此刻突然說道:“我善步戰,我留下吧。”

文錦默默地看著他,片刻後方說道:“留在此地,九死一生,你可想好了?”

段義淡淡一笑,竟有點羞怯:“這條命本就是將軍給的,自當還給將軍。”

文錦心中悲嘆,不敢再耽誤,只是扶住他肩膀,靜靜看著他的眼睛,片刻後說道:“那好,即日起,你升後將軍,給你留兩千人,你抵抗至日落,然後遁入兩邊青紗帳,往廣固的方向尋我,記住,給我活著回來!”

便不再說話,翻身上馬,縱馬而去。

伍國定拍拍段義肩膀,笑了一下:“咱當兵的,賣命就是,護好嗩吶,到時聯絡!”

段義輕笑一聲:“記住我號譜,別到時不理我。”

伍國定也笑笑,趕緊翻身上馬,追趕文錦去了。

見大隊走遠,段義突然大喝一聲:“全軍下馬,沿路列陣。”

宴軍騎兵追到之時,雨勢已停,山川大地,清新如洗,陽光從雲層裂隙之中,傾瀉而下,照耀花草樹木,天地平原,一片亮光閃閃。

前方道路上,堆滿齊人高的樹枝路障,一直延伸到山崗。

崗上,齊排一支朔軍,旗甲鮮明,威風凜凜,路中列陣。

為首一人,黑塔一般,右手執矛,左手叉腰,長矛立在地上,眼睛平視前方,神色平靜,波瀾不驚。

宴軍將領上官隼輕輕一笑,命道:“弓箭掩護,清路障。”

“嗚!哇!”

一支嗩吶淒厲的聲音,突然從崗上密林中傳來,平靜的午後,穿透甚遠,彷彿黃昏的鴟梟一般,宴軍心中發噤,竟僵在原地。

“殺胡賊!呀哈哈!盡起三軍!”

嗩吶聲音剛落,崗上又傳來朔軍唱戲的聲音,聲音高亢,字正腔圓,密林中還有軍士伴舞,林木掩映之下,倏隱倏現,山妖一般。

午後陽光照耀,陽氣正盛,宴軍卻看得毛骨悚然。

段義已經縮回陣裡,旁邊軍士笑道:“奮威將軍用嗩吶指揮衝鋒,聯絡隊伍,各營、棚、哨、伍都有自己的號譜,一聯必應,真是創舉;想不到後將軍竟派了這個用場。”

段義淡淡一笑:“奮威將軍常說,打仗要動腦筋,將軍給我的指令是拖延時間,並非殺敵,我們在此地唱一下午戲,也算完成指令。”

上官隼驚疑片刻,很快明白過來,怒吼一聲:“敵人這是緩兵之計,不要上當,弓箭掩護,快拆路障,騎兵準備衝鋒!”

一千弓箭手前出列陣,五百士卒下馬便要直奔路障。

突然之間,崗上密林之中,崗下青紗帳裡,響起此起彼伏的嗩吶之聲,時而齊聲合奏,時而前後穿插,聲音高亢激越,似有千軍萬馬奔騰而至。

隨著崗上一支嗩吶嘹亮的尖音,所有嗩吶突然沉寂,喧囂之後的靜寂,更讓人恐怖不已。

片刻,尖聲又起,隨即萬響齊鳴,所有嗩吶同時奏響衝鋒的號聲,號聲之中,萬馬奔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