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慈祥地看著文錦,溫語說道:“你年滿二十,正是青春之時,現在抽身而出,還來得及,去找一個好姑娘,成婚生子,延續我慕華家的血脈,這些叔父都可替你做主。“

文錦痴痴盯著窗外,雙眸如浸鐵冰,沉默片刻,方緩緩說道:“叔父厚意,文錦有何不知,文錦也不瞞叔父,我與燕子已結為夫妻,此生此世,文錦為她拼殺,至死而已。“

慕華博粗重嘆了一口氣,嘆道:“跟你父親一個德性。“

文錦聽他如此說,大感好奇,正要追問,房中隱秘角落裡,一個小鈴忽然叮噹作響,慕華博便對外大呼一聲:“進!“

他又覺得甚是好玩,心想這個辦法倒可借鑑,少頃便見一個僕人帶著府中小興兒匆匆進至書房,小興兒一見文錦,喘著粗氣,慌里慌張說道:“將軍,老爺和夫人在街上被人扣下了。“

宇文化成午休之後,暗思行刑之事結束,街面已經恢復平靜,便叫上馮氏,帶著小興兒,去丁香結采買紙筆,馮氏久未出門,心緒頗好,便欣然同往。

文錦的將軍府邸距丁香街頗近,二人便棄轎步行,一路悠遊,見有文房書店,便進去挑選一番,馮氏興致極高,一路把玩文錦的霜豪短刃,遇有賣紙的,便用短刃裁剪試驗。

有人認出短刃非是凡品,她便得意地說:“我兒子給我的。”

行至丁香街繁華之處,忽然聽到鳴鑼喧譁之聲,二人回頭看時,卻是執金吾乞伏桑平帶著衙役在鳴鑼淨街,後面兩行羽翎步伐齊整,手執長戈,引導一行車隊正穿街而行。

宇文化成見是一輛雙馬鳳輦,前面宦官手執拂塵引導開路,一隊宮女手拿各色器皿緊隨,輦車後面,十六名熊撲衛校尉騎著高頭駿馬隨後護衛。

他認出是皇帝愛妃鄢氏,便拉了馮氏,跟百姓一起跪拜讓行。

鄢妃祝賀二皇子生辰,正返回宮裡,天周皇帝馭子極嚴,皇子生日,不擺宴席,不請大臣,只生母可歸寧半日,代皇帝以家宴賀之。

鄢妃雖已四十,但天生麗質,保養得體,依舊姿容豔麗,風韻無比,又因其來自柔然皇族,身份貴重,因此深得皇帝寵愛。

她難得出宮,便命開啟四面轎簾,愜意地看著外面,俯視這俗世的人間煙火。

一名婦人吸引了她的目光,雖是跪著,卻儀態端方,仰頭微望,神情不卑不亢;手中一柄短刃,雖半隱於袖中,卻青瑩閃閃,森寒茫茫。

輕輕頓腳,鳳輦緩緩停下,她吩咐身旁宦官:“帶那婦人過來。”

宇文化成見馮氏被喚,便跟著一起過來,站在輦車之旁聽宣。

鄢妃丹唇輕啟,皓齒柔香,溫語問道:“那位婦人,你手中是何寶物?”

馮氏不及搭話,宇文化成搶先說道:“小民叩見鄢妃娘娘,娘娘風華純靜,嫻慧殊儀,雍和端方,柔嘉悅雅;居深宮之中而慧眼識器,小民佩服不已。” 宇文化成學識淵博,官場老吏,一篇逢迎之詞,說得華麗無比。

鄢妃咯咯巧笑,明眸生春:“天地靈寶,熠熠其華!我自然一眼便知,聽你談吐,不似愚昧小民,你是何人?”

宇文化成忙躬身又答:“鄢妃文采斐然,見識不凡,小民宇文化成,曾在朝中為臣,官居司徒之位,不慎獲罪於天,被削職為民,身旁這位,便是小人之妻馮氏。”

鄢妃心中一沉,宇文司徒,雖未謀面,曾經也大名鼎鼎,不想罷官之後,竟落魄如此,見他這般,知其有攀附之意,便順水推舟,說道:“她手中短刃,可否與我觀之。”

宇文化成竊喜,從馮氏手中拿過短刃,便欲遞於旁邊宦官,嘴裡說道:“這把霜豪之刃,鄢妃若是喜歡,便是小民之福,鄢妃拿去便是,何言借字。”

馮氏突然醒轉,劈手奪回短刃,嘴裡斥道:“這是錦兒私物,怎可隨意便給了別人!”

鄢妃心中慍怒,雖有帝妃之涵養,不覺也加重了語氣:“你這婦人,我只是借來觀之,又不是強相搶奪,竟如此小氣,再則你家男人已經應允,你如何敢違背夫意?”

馮氏卻甚是執拗,雖然語氣平和,卻毫不容讓:“這是我兒送給我的私物,他做不得主,娘娘若是喜歡,我拿在手上,娘娘細看便是。” 說罷,她果真舉起短刃,示意鄢妃細看。

執金吾乞伏桑平早已按捺不住,出口呵斥道:“你半老糟婦,怎會有如此寶物,必是偷竊而來,我要帶你去衙門,仔細審問。”

宇文化成忙分辨到:“執金吾休得胡說,汙人清白,這的確是我義子所贈。” 又轉身勸馮氏:“你不要固執,回頭我好好跟錦兒解釋,他必不會追究。”

馮氏忽然大怒:“錦兒不追究,我心裡過不去。” 說完,便收起短刃,緊緊護於懷中。

霜豪之刃,僅聽名字,鄢妃便歡喜不已,想將其送給二皇子,以為防身之器,見宇文化成答應,已是滿心喜悅,沒想到馮氏卻如此執拗;她也怕事態擴大,失了皇家身份,若鬧到皇帝御前,未必能討好,可就此罷手,實在難嚥這口氣。

又見馮氏一臉凜然,端莊肅儀,毫不畏懼,其氣質風雅,竟是不輸自己,又心生妒忌之意,便把臉一沉,目視乞伏桑平。

桑平會意,不懷好意地看著馮氏,嘎嘎笑著說道:“你雙手護懷,我疑你懷中還有贓物,給我搜。”

旁邊一個衙役一臉壞笑走上前來,便要搜馮氏之身,馮氏又驚又嚇,渾身簌簌發抖,情急之下,拔出懷中短刃,橫刃於胸,顫聲怒斥道:“誰敢!”

宇文化成忙上前攔住衙役,嘴裡呵斥:“大膽!”

衙役一把將其推翻在地,嘲笑道:“你當你還是宇文司徒?” 便要伸手奪馮氏手中短刃。

突然一聲爆響,臉上便如著了火一樣,已是重重捱了一記耳光,來人出手迅猛,力道如狂,衙役竟至雙腳騰空,以頭爆地,砸在地上。

馮氏回頭一看,竟是文錦站在身旁,安東侯慕華博緊隨其後,心中強撐之氣突然洩去,再也支撐不住,身子一軟,便倒在文錦肩上,委屈痛哭不已。

文錦一手扶著馮氏,一手拉起宇文化成,說道:“義父,娘,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