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方無音和黑衣人,都有私心。

方無音怕施展武功太多,暴露自家師門。

而出身綠樵亭和錦衣衛的黑衣人,則怕圍殺太狠,兩人作那困獸之鬥,臨死前硬要拉上他們幾位墊背。

因此雙方都沒有下死手。

方無音深知此地不可久留,一邊撫琴幫一人戰多人的牽機擋住些許攻勢,一邊盯著那個未曾動身的黑衣人,一邊蓄勢。

一心三用,若不是方才從城內跑到河邊,又帶著牽機和古琴,消耗太多內力,其實是用不著這麼麻煩的。

那一直站在原地未動的黑衣人側耳一聽,隨後微微一笑,援兵來了。

方無音大喊一聲,牽機驟然後撤,方無音再次拽著牽機胳膊,扛起古琴,轉身往永定河上而去,竟是直接踩在水面狂奔。

黑衣人身後走出一個莊稼人打扮的中年漢子,手持一根木矛,向水面上的方無音擲去。

方無音將牽機向對岸猛的一扔,自己轉過身,踩在水面的雙腳,劃出兩捲浪花。

方無音翻轉古琴置於胸前,十指成鉤,拉滿琴絃,破空而來的木矛速度便減了幾分,再驟然放開,木矛崩碎,散落在永定河中。

被方無音扔出卻遠為上岸的牽機,游到方無音身邊,抓起緩緩下沉的方無音,向永定河對岸游去。

還好老子精通水性。

當時在那渤海之濱的家鄉,老頭子誆騙牽機,說是女子愛美,最是喜歡那晶瑩剔透亮閃閃的海中珍珠,即便翠花再不喜歡你,可她喜歡那珍珠啊,到時候她就算不愛屋及烏,不也得對你和顏悅色幾分?

牽機當時剛壞了翠花與一個儒家讀書人的好事,正愁著如何在打人下手極狠的翠花那邊糊弄過去。便覺得一向不靠譜的老頭子,腦袋瓜好歹聰明瞭一回,曉得支招幫自己這個開山大弟子找媳婦,好讓自己那個只有兩人的小門派,香火旺盛幾分。

可哪曉得牽機得意洋洋,揚言要送翠花一件大禮賠禮道歉的時候,老頭子拎著一壺酒,從那俏寡婦的酒鋪回來,步履蹣跚,哼著小曲,紅光滿面。

牽機當時就覺得不太對勁,跑到自己藏珍珠那地一看,好嘛,果不其然,辛苦下海撈了整整三個月的珍珠,愣是一顆不剩。

牽機當時一跺腳,大怒不已,這次堅決不能忍,擼起袖子要找老頭子新賬舊賬一起算的時候,正好遇見等著牽機賠禮的翠花堵在自家門口......

永定河岸邊,一直未動的居中黑衣人與莊稼人打扮的中年漢子並肩而立,問道:“可曾看出此人跟腳?”

莊稼人打扮的中年漢子,坐在一塊石頭上,拿出一壺酒,眯眼望著永定河中的兩人,說道:“陰陽家,天音殿。”

至於那原本就是新晉錦衣衛的牽機,皇帝陛下有令,不惜一切代價,暗中徹查此人,但不可打草驚蛇被其發現端倪,也不可殺。

一個時辰後,皇宮之中那座僅有一盞昏黃油燈的偏殿,身穿龍袍的年輕皇帝王騰,急匆匆跑入房中,一把攥起正在獨自打譜的黑衣書生,激動道:“許先生,你可知先前加入錦衣衛那名叫牽機的年輕人,是何身份?”

黑衣書生將手中還未落下的棋子扔回棋盤,回答了一句不知。

年輕皇帝一屁股坐在蒲團上,說道:“如果我沒猜錯,他應該是出自那陰陽家靈雪宮,是當年那位副宮主的弟子!”

黑衣書生第一次有些茫然,便未曾回答,只是等著皇帝陛下下言。

年輕皇帝拿起桌案上棋盤旁邊的酒壺,仰頭喝了一大口,說道:“許先生,你可知火藥為何物?”

不待黑衣書生回答,年輕皇帝便自問自答道:“在我家鄉那邊,有一種名為火藥的東西,砰,摧金斷玉,無所不能,若是技藝得當,甚至只需小小一顆,便能直接摧毀城池,方圓數十里,皆作焦土,到最後,甚至登上那圓圓明月,也不是什麼難事,可惜啊,我學藝不精,便是最簡單的火藥,也不會配製。”

年輕皇帝捻起一顆棋子,繼續說道:“數年之前,我翻閱密檔,就覺得有些蹊蹺,當年大楚那靈雪宮中,有過一次爆炸,世人愚昧,只覺得是那靈雪宮遭了天譴,如今想來,那正是火藥啊,而昔年那靈雪宮在戰場上死傷大半,唯獨那副宮主陳霎臨陣脫逃,如今又放出這麼一名弟子,真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若是你我得到這火藥配方,何必還為了那些藩王下這麼大一盤棋,槍械火藥之下,什麼騎兵重甲兵,觸之皆死。”

年輕皇帝拇指將手中棋子彈出,砸亂黑衣書生的棋盤佈局,看著黑衣書生,說道:“明日你就幫朕招來那群精通製造工藝的墨家弟子,朕要發明蒸汽機。從此之後,你我攜手,天下大同!”

黑衣書生瞥了一眼被王騰隨意破壞的棋盤佈局,面無表情,抱拳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