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望!

劉盈為什麼非要對老孃呂雉言聽計從?

為什麼又要對那些個姓呂的孃家親戚百般寬縱?

真就只是為了那點說不清,道不明,還扯不明白對錯的孝心?

都不是。

劉盈所需要的,或者說,任何一個合格的封建帝王所需要的,都從來不是絕對意義上的‘孝順’。

而是讓天下百姓以為:嗯,皇帝老子瞅著挺孝順,肯定不是壞人,對俺們應該也能好。

後世人總有怨言:上學要績點,工作要績效,官員要政績,將士要功勞。

可很少有人注意到,不單單是官員需要做出成績,證明自己有過人之處,即便是皇帝,其實也是有特定的‘政績壓力’的。

官員做了錯事,左右不過罷官免爵,再過分一點,也終歸不過是殺一戶口本了事。

可若是皇帝做了錯事,那可就是輕則皇位動搖,政權飄搖,重則斷送江山,斷絕社稷!

而那個看不見、摸不著,又切切實實存在著的‘皇帝績效標準’,便被後世人常稱為:民望。

官員需要做的,往往只是讓上級、讓皇帝滿意,而皇帝需要做的,卻是讓整個天下的人,起碼也是大部分人感到滿意。

如果做到了,那自然是盛世在即,明君在世;沒做到,那就是漢末的劉宏、隋末的楊廣。

偏偏此時的劉盈,又是一個已經登基,卻未親政的‘未壯天子’,處在一個責任全背、功勞全無的尷尬時期。

在這種‘績效只可能負增長’的尷尬時期,劉盈必須要保證:一切有損自身威儀,有損自己在百姓心中形象的事,都必須被快速、堅決的阻止!

很顯然,再也沒有比長安糧價暴漲,百姓民食不果腹,即將捱餓更容易打擊劉盈形象的事了。

——若是狠心一點,陽毅將來彈劾那些背後操控商人,在長安哄抬糧價的勳貴時,甚至完全可以拿‘禍亂人心,意欲顛覆社稷’為罪狀!

但無論後續之事如何,陽毅都必須片刻不停,立刻著手準備起此事。

從陽毅不容置疑的堅定目光,以及將幕後勢力直接稱呼為‘五蠹’的氣勢中,王陵顯然也看透了這層意味。

“陽侍中不知,此間事,實錯綜複雜的緊……”

王陵頹然一開口,正盤算著如何勸說陽毅‘先彆著急’,就見陽毅稍一抬手,示意王陵不必多言。

“王翁無需顧慮。”

“後續事宜,小子自當親為之,斷不復勞煩王翁!”

“王翁只須明言小子:關中糧價鼎沸,究竟乃何方人等之鼠議;平抑糧價事,王翁又受阻於何處!”

“只此二者,便足矣!”

見陽毅依舊是一副油鹽不進,誓要手撕‘哄抬物價之五蠹’的架勢,王陵終是又長嘆一聲,滿臉苦澀的低下頭。

“關中糧價事,老夫何嘗不痛心疾首,又何嘗不心急如焚?”

“然關中賈糧之商,長陵田氏十佔其六七;田氏又為汲侯、酈侯所支使。”

“事涉周呂令武侯二子,老夫怎好獨斷?”

“老夫修書,言關中糧價事,奏摺遞入長樂已然半旬,太后竟亦視若罔聞,老夫縱有急迫,又何來良策平抑糧價,以安關中民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