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劉盈突爾一笑,滿是灑然的揚起手,用衣袖抹去面上淚涕。

“呵……”

“兒堂堂天子之身,竟為曲逆區區一介妄臣所縛,囚於這深宮未央……”

“及不得已,兒竟只得納季布之忠,引以為左右肱骨,方得保出入無阻、宮諱有暢……”

說到這裡,劉盈強裝出的堅定,終於在星夜的注視下轟然崩塌;少年天子,便在這深夜的瞭遠臺上,如孩童般痛哭流涕起來。

“父皇……”

“為何要獨留兒於人世……”

“母后已殺皇孫之母,待來日,亡者便當為皇孫……”

“無父皇庇護,兒縱列天子之貴,於母后而言,又殺之何難……”

“父皇!!!”

“父皇……

上氣不接下氣的哽咽著,劉盈輕聲呼喚著那個從前,可以始終為自己遮風擋雨的人,頹然靠坐在了石柱內側。

——除了在這未央宮,在這空無一人的瞭遠臺,向已故的父親劉邦訴說之外,劉盈心中的苦楚,已再無其他排解方式……

“父皇可知?”

“前些時日,母后言及阿姊同宣平侯所生女,意欲立其為後。”

“若父皇在,必不會使母后行此亂命……”

“母后復言及絳侯,乃欲拜其為太尉,曲逆侯平為內史……”

“嘿……”

冷笑一聲,劉盈略顯麻木的目光中,突然出現一絲狠厲!

“若父皇在,知陳平、周勃之所為,父皇必當降之以雷霆!”

“於呂臺、呂產之輩,父皇亦當有所制衡,使其不敢太過驕縱……”

略帶些屈辱的低呵出這兩句話,劉盈終是悽慘一笑,將頭緩緩靠在了石欄之上。

“父皇……”

“往日,父皇每言教於兒:丞相蕭何,乃吾劉氏肱骨家臣;今蕭丞相為何無意助兒?”

“陽毅只侍中之身,無求官、爵兒當面,為何願為兒奔走騰挪?”

“父皇在時,為何不為兒多留幾個陽毅……”

望著不遠處,那幾道揹著藥箱,遲疑著不敢靠前的身影,劉盈終是疲憊的閉上了雙眼。

——比起手背的刺痛,劉盈的心,在這一刻更感淒涼……

“呼~”

極盡痛苦的長出一口氣,劉盈稍整面容,拭乾面上涕淚,方站起身,面帶淡然的向不遠處的人群走去。

悄然將鮮血直流的右手藏近衣袖,劉盈雙手揹負於身後,只稍一頷首,便大踏步向著百步開外的寢殿走去。

剛走出去沒幾步,劉盈便嗡然停下腳步,面帶孤疑的回過頭,掃視起身後的幾人。

“今日,皇長子生母病故,朕哀痛不能自已,故於此散心。”

以一種從未有過的強勢口吻,對眼前的數人做下交代,劉盈便緩緩抬起右手,目光冷漠的望向眾人。

“此事,勿告於太后當面,免太后憂於朕躬。”

“都知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