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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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當時不是被那兩位負責的門衛橫加攔阻,我必將第一個目睹那個血腥的殺人現場。門衛在攔下我後,中規中矩地打電話到我所要造訪的住戶家中,凌家的電話當然無人接聽。門衛隨即公平地告示於我:“瞧,我撥了兩遍,都沒人接。家裡肯定沒人。”
主人不在,客人自然不能進入。我只好站在別墅區的門口,撥通了凌信誠的手機。這才知道凌信誠正和他家的司機保姆一道,在附近的商場購物。他聽說家裡電話無人接聽,並未懷疑出了事情。“孩子剛接回來,可能他們都在忙吧。”他說。
他讓我在門口稍等,他說他們正在商場的門外走呢。大約十分鐘後,我看到了凌家那輛寬大的賓士。那賓士在別墅區的門口,接上我進了大門,直抵凌家別墅。
凌家的門前一片寂靜,樓上樓下的每扇窗戶,都洩漏著輝煌溫暖的燈光。司機停穩車子,又幫保姆搬運車內的貨物。凌信誠則領我步上臺階,用自己的鑰匙開門。
接下來的情形我不想再多渲染,細述那個場面肯定會讓讀者生厭,那也是我後來一直試圖迴避的記憶,是多次讓我半夜驚醒的噩夢。凌信誠那天晚上被送進了醫院,他的心臟顯然不能承受這樣的震慟。我似乎成了那天晚上最先進入罪案現場的人中,相對較為鎮定的一個,也許只是因為我與死者並不相熟。
司機及保姆開始還試圖對信誠的父母進行搶救,但死者的模樣讓他們幾乎不約而同地放棄了這個幻想。還因為當時更需要搶救的是凌信誠自己,他抱住母親餘溫尚存的屍體,未及慟哭便昏迷不醒。
在幫助搶救凌信誠之後,我因為相對鎮定而第一個想到了報警。警察反應的迅速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讓我對公安機關從此好感倍增。
那天晚上我在凌家逗留了很久,接受調查詢問直到凌晨。凌晨兩點我被警察准許離開現場,又乘車趕往愛博醫院看望信誠。信誠經過醫生搶救,在他短短的人生中不知是第幾次轉危為安,我趕到醫院時他仍在藥物的控制下昏睡。我找醫生問了情況之後留下了一個手機號碼,告訴醫生萬一有事可以找我。
我本想對醫生說我是信誠的朋友,開口時轉念又自稱是他大哥。我這樣轉念緣自忽然而生的憐憫,因為我忽然想到,凌信誠在這個世界上已經舉目無親。
為了敘述的清晰我不得不遵循時間的順序,按時間順序我早該先把筆鋒轉向那輛逃之夭夭的紅色富康。那富康開出瑞華別墅之後隨即放開車速,在夜晚無人的機場輔路上倉皇狂奔。當汽車開進市區之後,都市夜晚的繁華才讓車內的氣氛稍有鬆弛,車上每個人的心情各不相同,但從表面看他們都已驚魂略定。
李文海把車速放慢,並且開始和後座上的德子交談。他們在議論今天的戰果,有多少現金,有多少珠寶和金飾……德子說他還從裡面書房裡翻出一塊手錶,好像上面都是白鑽,這種滿天星的好表,少說也值幾十萬呢,只是變現不太容易。李文海說只要是真東西,讓利換錢沒啥不易,回頭看看是什麼牌子,帶到南方自會脫手。這時他們都聽到了優優的啜泣,李文海說:優優,這些東西也有你的一份,我們本想早點告訴你的,又怕你害怕不肯帶我們來了。我們也是為了你好,這種事攪進來要殺頭的。不知者不為罪,成可進敗可退,得了錢有你的份,失了手沒你的事。我他媽處處為你著想,你他媽還委屈什麼!
阿菊伸出雙手,摟住優優,優優似乎是第一次地,對阿菊溫暖的懷抱感到陌生。她不知道李文海的冷酷無情,還能無情到哪裡,而德子與他,幹這事是否蓄謀已久;阿菊對這場血腥屠殺,是和她一樣矇在鼓裡,還是早就串通一氣。也許那一刻優優什麼都沒法細想,她的思維也許還處於休克狀態,只剩下少數知覺神經,支配著張皇無措的情緒。
他們開近一個路口,很觸目的,看到路邊停著一輛警車。李文海和德子,一齊屏氣息聲,阿菊也全身僵硬,摟著優優的臂膀,禁不住微微打抖。優優想喊,但剛剛甦醒的一點理性,立即封堵了她的喉嚨。李文海把那支手槍,就放在空著的前座!他小心翼翼地駕車輕輕滑過路口。那輛110巡邏車不如何故拋錨在此,對這輛鬼鬼祟祟的紅色富康無動於衷。
過了這個路口,又過了一個路口,危險似乎解除。李文海將車開進一條僻靜的小巷,一直行至小巷的深處,才悄無聲息地靠邊停住。
李文海關了車燈,看看四周很靜,便回頭說道:“咱們還是分開走吧,現在警察晚上總攔車檢查身份證的。德子,你先帶阿菊下車,今天晚上先別回旅館,先換個地方住一宿再說。”
德子猶豫片刻,問:“那你呢,你去哪裡住?”
李文海說:“我帶優優,我們另找地方。”
德子欲言又止,拉開門剛想下車,動作遲緩一下,又收回身子,試探著再問:“大哥,這裡沒人,要不要先把錢分了再說?”
李文海罵道:“你怕我貪了你的!媽的老子要貪早把你一槍崩了,還輪到你現在問我?我看你這樣子永遠幹不了大事!”
德子不敢頂嘴,忍氣吞聲鑽出車子,阿菊也手忙腳亂地跟著鑽了出去。在他們關上車門之前,李文海又囑咐一句,或者,也可以說是安慰了一句:“哎,我今天給你的那隻手機可別關了,到時候我打電話找你。”
德子馬上殷勤地答應:“噢。”他正要關上車門,沒想到優優突然用力將門一頂,快速脫身而出,德子剛剛叫了一聲:“哎!”優優已推開他撒腿就跑。
優優順著路燈昏暗的小巷,朝巷口明亮璀璨的大街奔去。她聽到李文海急促地喊了一聲:“抓住她!”身後便響起了大力追趕的腳步。她拼盡全力地向前跑著,頭腦麻木雙腳發飄,有點像被夢魘壓迫,徒勞無功地掙扎逃命。是德子最先追上來的,他的腳步又急又重,優優先是聽到一聲咬牙切齒的喉音:“你他媽往哪跑!”緊接著她的肩部就被用力拽了一下,她身子被拽得一歪,這一歪卻讓德子意外脫手,讓他不由自主地趔趄了幾步。優優也趔趄了一下,但腳步還能繼續,德子又追了十餘米長短,還是追上來了,他再次抓住優優的肩頭,這一回他抓得很牢很牢,並且可以用足力氣,將優優的整個身體扳了過來。
他當然不會想到,也完全沒有防備,優優竟會突然一拳,也許還是下勾拳吧,擊中了他的腹部。然後又是幾拳,那幾乎是一個精彩的套路組合!那從小看熟的組合拳優優並沒練過,但冥冥之中似有神助,讓她突然連貫地做出這樣的動作。那第一個下勾拳實際上已將德子置於無法招架的地步中,而緊跟著的那一組連續的擊打,則讓他人仰馬翻地倒了下去。
李文海也追上來了,但他離優優還遠。優優離燈光通明的大街,只有幾十步之遙。李文海惟一追上來的,只有他窮兇極惡的喊叫:
“優優!你他媽今天敢回去,老子就要你的命,你敢回去我要你的命!”
連這幾聲最後的喊叫,也漸漸被優優甩得很遠,終於連同追趕的腳步,一齊消失在她的背後。優優已經衝出巷口,衝上大街,她不顧一切地飛奔著橫穿馬路。馬路上川流不息的汽車紛紛避讓閃躲,優優的前後左右,除了飛奔過耳的風聲,就是此起彼伏的笛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