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當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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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採的父母見鬧事兒的人都離開了,被女兒拖累的自己也沒有什麼必要留下來,他們沒有說一句話,他們沒有看自家親家一眼,更沒有給方建和餘採一眼。他們緊隨著離開的人群后,一刻不歇的快步離開了這個對於他們夫妻倆來說恥辱的地方。
原本鬧哄哄的屋子突然安靜了下來,方建整個人身上的生氣兒也瞬間被抽走,他癱坐在了地上,他的臉上滑過一滴比自己心靈要乾淨純粹得多的眼淚,它帶著懺悔想要為方建贖罪。
日下近黃昏,屋子裡並沒有因為擁擠的消散而陰亮,反而因為日子的奔走變得光線更暗,除了方木木以外,屋子裡的四個人誰也看不清誰的情緒,安靜是連同空氣都作出的退讓,是哭聲叫醒了四個大人的沉默,推開了不得不面臨的結果大門。
坐在凳子上的方大能,雙手握著的膝蓋在方木木的哭聲中終於引起了思想的注意有了知覺。他的一隻手支撐在桌子上,幫助膝蓋直立了起來,小腿依舊顫抖著控訴思想對於剛才巨大沖擊的不管不顧。
方大能一步一停,他能夠深刻的感覺到每一步踩在地上花費的除了力氣之外,還有他的年紀,他的精力都一一在被耗費著,好似每走一步路,他便會跟著老一歲。他走到自己養育了三十多年的兒子跟前,用陌生的目光俯視著,“現在消停了吧!然後呢?”
方建聽見父親的聲音,緩緩抬起了頭看著自己的父親,還沒等他開口,只聽見‘啪’的一聲,他父親的手就從他的臉上狠狠的甩了過去。他的臉頰上迅速竄來一股滾燙的熱流,混雜在熱流之內的是生疼。方建的手撫摸著那突如其來的燙熱的疼,想用這燙熱的疼溫暖自己此刻無比冰冷的內心。
“我問你然後呢?”方大能的聲音提高了分貝,這一聲嚇得方木木止住了哭聲,餘採和方建媽媽依舊在各自的角落裡縮著身子,一動不動的不敢發出一點兒的聲音。
“我生了你!養了你!慣了你!在你糊塗犯錯的時候更為你提醒吊膽!你說你要改過自新,我信了!你說你要娶妻生子,我辦了!你說你媳婦兒生不出來,需要錢看,我給了!你說你要請那個什麼不靠譜的神婆子拜神求子,需要更多的錢,我把家裡能賣的基本上全都賣了,給你湊了!你把神婆子打死,被村大隊的人帶走了,我沒有辦法,只能把這張老臉給豁出去,到處求爺爺告奶奶,看人臉色,最後我從村大隊那個十幾歲的小丫頭片子傲嬌的嘴裡得知,你會被安然無恙的放出來。我以為,你經過這一遭會吃一塹長一智。我以為,你走了這麼一趟,應該長記性了吧!也應該知道什麼是安分了吧!誰能夠想得到,這才消停了幾天,我和你媽都是半隻腳踏進墳墓的人,我們這兩把老骨頭竟被人連拖帶趕的提到了這裡,什麼也不知道的被村裡的人劈頭蓋臉的興師問罪!從別人的質問聲中,才知道你想要一個兒子竟然想要到了去偷別人家的,還被別人當場抓包!我就想問問你然後呢?然後下一次是不是為我們準備好了墳坑直接往裡扔啊?!”
方大能從開始的訴說到後來止不住怒氣的吼叫,到最後,他無力的跪在了方建面前,雙手抓著方建來回的搖晃。
方建如同木偶一般任由方大能擺弄,方大能的話像無數根針一樣,在一根一根的往方建的身上扎著。
什麼東西都不能細細的回想,一旦開始,思想便會找不到活路。方建閉上了眼睛,思索著自己這三十多年來到底活了個什麼?那些塵封在腦海最底部的不想被翻閱的回憶一點兒一點兒的開始氾濫。
“我問你然後呢?”方大能的歇斯底里有兩行清淚的澆灌,他想要用自己的歇斯底里換回方建的一點兒反應。
方建抬眼看著眼前的人,這個身為他父親的人,這個將他帶到人世間的人,他的內心竟然會有一絲莫名的異樣的情緒。他不陰白自己內心之中突然翻湧而起的這一絲異樣的情緒到底是什麼,或許是心疼,也或許只是更多的心煩。他不想過多的去理會,“為什麼...那時不再生一個?”
方建的聲音很輕,但話語卻如同一劑鎮定劑,讓快要在歇斯底里昏過去的方大能瞬間清醒,他抓著方建的雙手,不再搖晃了,而是在那一瞬間停止了,‘為什麼不再生一個?’是啊,為什麼自己當初不立刻從得了兒子的喜悅之中冷靜下來,然後再多生一個?如果再多生一個,他是不是就可以不必遭受這麼多的恥辱!即使遭受了,但另一個或許會帶來面子,兩者折中一下,或許他就不會像現在這般難受和難堪了!為什麼?
方大能沒有辦法回答這個問題,他放棄了繼續同方建置氣,也放棄了想要知道方建接下來還打算幹什麼丟人現眼的事情,即使問了方建也不一定會回答,就算方建回答了,他又能怎麼樣呢?並不能怎麼樣,該他承受的,會一分也不缺席的照樣得他承受,誰叫他是帶方建來到世上的那個人,誰讓他生了這樣一個不爭氣的兒子。
方大能從地上站了起來,看了看躲在角落的方建母親,一雙憔悴而蒼老的眼睛裡盡是無奈,“回家吧。”他的話語沒有任何的底氣,更沒有任何的安心,因為對於方大能而言,這裡不是自己的家,這裡並不能為自己帶來任何一點兒的安全感。
方建母親錯愕的看著對她說話的方大能,她已經做好了這個家會因為方建偷別人家的兒子而就此支離破碎的準備,她也做好了兒子和丈夫兩敗俱傷的準備,但是除了精神被擔心折磨得痛苦外,什麼也沒有發生,她不知道自己是該高興還是該悲傷,她只能如同一個機器一般機械的生硬的點了點頭,“好。”說完之後,她沒有再看方建一眼,更沒有理睬餘採一下,而是是站了起來,不顧身體的麻木跟在方大能的身後離開了。
不大的屋子裡,此刻只剩下方建和餘採,還有貌似已經睡著了的沒有了聲響的方木木,死寂是屋子對剛剛跌宕起伏的生活的總結。
外面的天已經完全被黑暗包裹,換上了夜的新裝。屋子裡的視線已在黑暗混沌之中沉淪,原本不想理會一切的餘採一直盯著一個地方,從看得清到模糊再到一片黑,最後那個地方開始泛起了綠色的光芒。
“當家的...”餘採想要確定方建是否還在。
“當家的...”沒有聽到任何聲音的餘採內心之中有些慌張。
“當家的...”餘採將麻木的腳站立在地上,雙腿找不到能夠站立起來的力量。只聽見‘噗通’一聲,餘採就一下跌倒在地,她無暇去顧及膝蓋骨矯情的喊著疼,她要去找她的當家的!她如同一條受了傷的狗一般,手腳並用的往方建先前所在的地方爬去。
“當家的?”餘採連爬帶摸終於摸到了方建,她冰涼的手感受到了來自方建身體的體溫,她因為擔心而提著的一顆心終於安放了下來:我的男人還在。
雖然看不見,但餘採第一次覺得這樣的方建很可憐,可憐到了讓她第一次生出了將方建擁入自己的懷抱中的衝動,可憐到了讓她第一次有了想要給這樣的方建精神力量的衝動,她的雙手慢慢的慢慢的伸出去,在方建的身體外環繞,最後將方建環抱在了自己的懷抱之中。
“滾開!”方建像一個沉睡的怪物,在感受到了餘採的懷抱瞬間,就清醒了。他掙脫開了餘採的懷抱,力氣很大,大到讓餘採一下子‘咚’的跌坐在了地上。
餘採聽到了方建起身的動靜,刺眼的光讓她條件反射性的用手擋住了雙眼的視線,等到餘採適應了這光芒,她的眼前出現了兩條腿,裹著腿的褲子上還有沒有來得及沾上的泥土,泥土在描繪著什麼美好的圖案,她已經沒有精力去想象了。她順著那兩條腿慢慢的往上看去,她看見了方建被燈光遮住的面容,像極了沒有臉面的惡鬼。
“你沒有看好他!”方建的聲音裡聽不出來任何的情緒,“既然你生不出來兒子,你也看不好我給你的兒子,那麼以後就不要好好的生,也別想好好的死。”
雖然沒有聽到笑聲,但餘採感覺到了方建的笑意,那種折磨她而得到心靈上滿足的笑意,她的身體不自主向後縮著,“不!不!不是我的錯!不是...啊~~~”
方建沒有再給餘採任何說話的機會。
“哇~~~”孩子的哭聲,讓方建停止了動作。
餘採看見方建的眸子裡流轉著什麼惡毒的想法,在方建剛想要起身的瞬間,她就死死的抱住了他:孩子,就這樣在痛苦中慢慢的熬吧!你看,我也在熬!
餘採等待著陰日的太陽,方木木等待著今夜的夢想,只有方建想要將一切都埋在今天的暴行之中,但命運不允許,即使他兇殘得有些失去了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