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大傻之所以被人稱作呆霸王,那性子哪裡是那麼好相與的,一咕嚕爬起來,第一時間就去找他那根不知道甩去了哪裡的鞭子的同時,嘴裡還罵罵咧咧的:“哪裡來的缺德沒種瞎了眼的東西,膽敢當街衝撞小爺,看小爺不打得你頭頂開花屁股十八半。”

羅煒已經有些瞭解這貨某些方面過於簡單,一旦彪起來常常剎不住車的性子了,於是在他團團轉的終於在完好的小廝的幫助下找到了鞭子,還沒開掄,便搶先一步,用更大的聲音吼道:“我說什麼來著,果真有血光之災吧!那位爺,沒錯,就是舉著鞭子的那個,還不把這根斬運鞭放下。”

薛大傻子用的馬鞭可也不是凡品,通體油亮墨黑之間纏著一縷縷金絲藤紋,鞭梢上棗紅色的穗子根根分明,與整根鞭子渾然一體,木質的握把同樣是棗紅色的,頭部嵌著嬰兒拳頭大小的碧翠,碧翠被雕刻成了一隻栩栩如生的獼猴模樣。

薛大傻雖然還火著,卻已經認出了賈環,並且聽清了羅煒的話,先沒理會後者,對著前者來了個瞬間大變臉:“這不是環兄弟麼,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環兄弟怎麼會在此處呢?”

賈環一副心有餘悸的表情:“薛家哥哥多時不見了,剛才真是好懸啊,”說著一把把羅煒拽了出來,“這件事情說來話長,我還不是因為急於尋到這位青梗道人麼。前些日子,我跑去玄真觀那邊的山頭玩,碰上了在敬老爺身邊服侍的若愚,他跟我提到了敬老爺請了位仙師助他修行。我不是一時好奇麼,便偷偷摸去了玄真觀後頭,然後就與這位青梗道人結緣了。”

在薛大傻投來好奇目光的同時,羅煒也適時的端起了架子。接下來,賈環便編了一個青梗道人提醒他一月有三劫,需非常謹慎的故事。還說自己一開始自然是不信的,結果當天下山的時候,他就碰上了個賣身葬父的女子,差點沒被這女子夥同劫匪一道擄走。儘管如此,他還是不信三劫之說,結果才過了兩日,因為寶玉鬧失魂症的關係,弄得府里人心惶惶的,丫鬟一個恍神忘記把窗關嚴實了,結果睡到半夜,賈環就給凍醒,還上吐下瀉的。

實際上,他是遭了池魚之殃。這件事情的前因在紅樓劇情裡也是大大有名,趙姨娘因為嫉恨賈寶玉和王熙鳳,花錢找馬道婆做法陷害他倆,二人中招之後便變得瘋瘋癲癲、渾渾噩噩、幾乎奄奄一息了。當時已經嚴重到連棺材都幫忙準備好了,趙姨娘幸災樂禍的勸了一句:“老太太也不要過於悲痛。哥兒已經不中用了,不如給他穿好衣服,讓他早回去吧,免得他受苦了。”賈母聞言當即就炸了,她直接開罵道:“爛了舌頭的混蛋玩意兒,誰讓你來多嘴多舌的!你怎麼知道他在受罪?你怎麼知道不中用了?他死了,你有什麼好處?你別做夢了!他死了,我就向你們要命。平日裡就是你們背後裡使壞,逼著他寫字唸書,把膽都嚇破了,見了他老子就像老鼠見了貓!都是你們這些臭婆娘使的壞!”

這不帶大喘氣的連珠炮似的一串罵人彰顯了賈母當時的極度憤怒。祖母都這樣了,王夫人雖然沒說話,但那種吃人的心情可想而知了,因此,什麼沒關好窗,乃至於因病上吐下瀉神馬的,十成十就是王夫人指使人偷偷下手進行的報復。

這種事情的因果關係薛大傻自然不會弄得太清楚,倒是隱約聽薛姨媽說起過,先是賈寶玉和王熙鳳病,他倆好了之後賈環又病了的事情,他當時也就吐槽一下流年不利而已。

賈環似模似樣的嘆了口氣:“預言的第一劫紅顏劫、第二劫病魔劫都應驗了,我這不是才大好了,一早本想著再去玄真觀問問自己的第三劫血光之災,結果說是青梗道人已經離開了,正無所適從之際,剛好在街上遇見了,天大的機緣,一時激動,才沒有注意到薛家哥哥的馬,實在抱歉。”

薛大傻聽到如此玄幻的情節,眼睛頓時晶晶亮的朝羅煒欻欻而來,剛才那點不快早拋到九霄雲外了:“不想道爺還有此等窺破天機之術,那也請你給我看看唄!”

羅煒哪能輕易鬆口,只高深莫測道:“知之不若不知,不知勝過知之,天機早已安排得分明,知道了又如何,”他刻意把視線引向賈環,“就像環三爺即便知道了自己會遭遇三劫,三劫不還是一一應驗了麼?”

薛大傻擺了擺手:“非也非也,那是環哥兒根本不信你,這才應驗了的。”

羅煒跟著搖頭:“非也非也,到得第三遭血光之災,他其實是相信了的,甚至還想找我化解一番,可結果呢?實話說吧,環三爺原本是一劫弱過一劫的,到得血光之災,聽起來兇險,原本只是磕碰出鼻血的事情,卻因為有心躲避,反而差點命喪你馬蹄之下。所以說,不知是福啊!”

薛大傻越聽越心癢癢,於是不管不顧道:“不就是未發生的不可說嗎,那你倒是給小爺說說過去的,小爺不知道的事情呀!”

羅煒繞著他轉了三圈,裝模作樣的掐了掐手指,擺出一副瞭然狀:“說說看,有何事是你感興趣的?”

薛大傻眼珠子轉了轉:“不妨說說我的姻緣如何?”

羅煒很無奈的搖了搖頭,隨即不緊不慢道:“姻緣不順,有姻卻是孽緣。”

薛大傻聞言咬牙切齒,當即便想發火,賈環趕緊上前相勸。

羅煒一副全不怕他的表情,繼續道:“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有緣者其實早已出現在你的三尺之內。”

這話把他說愣了,眼睛在身周看了一圈,卻依舊發矇。

羅煒則把從前有個姑蘇甄家的故事簡述了一遍,說這家其中的一支分出來之後到了金陵,隨即發展壯大成了金陵甄家,而留在姑蘇的本家逐漸沒落,最後只剩下一根獨苗苗,獨苗苗只在暮年生了個閨女,還被無良的下人給搞丟了。然後的然後,獨苗苗瘋了跑了,獨苗苗的媳婦兒寄人籬下,而那個閨女被賣了幾次,之後,輾轉落到了一個皇商之家。

說道這裡,羅煒不禁斜了一眼陷入呆滯的薛大傻:“甄家的英蓮小姐其實一眼就能被認出來的,她從孃胎出來,眉心就有著一點紅,這一點想必寄人籬下的封氏夫人、忘恩負義的賈雨村、乃至於頗有野心的和尚門子都能證明。”

正這時,一輛奢華大氣的馬車停在了不遠處,車上下來一名如玉般靈透逼人的富貴公子哥,公子哥身旁還跟著四名小廝模樣的青年。對於紅樓的眾多角色,有站林黛玉的,有站薛寶釵的,也有站王熙鳳或者賈璉的,甚至底下的一串丫鬟,像什麼鴛鴦、平兒、晴雯、小紅、司琪、紫鵑等等的也有推崇的,唯獨絕對的男主賈寶玉卻是幾乎被一黑到底的,被討厭的程度甚至超過了他爸媽賈政和王夫人。

羅煒對這位自然也先天帶著牴觸的情緒,可話說回來,這個賈寶玉長得還真是沒說的,最經典版本那個影視形象已經很極品了,但與眼前這位相比,愣是多了一分女氣,少了三分靈氣,更是毫無仙氣可言。是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睛散光了,反正羅煒愣是從他的輪廓上感受到了幾乎肉眼不可見的光暈效果。他忍不住拼命揉了揉眼睛,確實並沒有什麼光暈特效,可總感覺這貨在發光,難道這才是真正的男主光環?

賈寶玉都走到薛大傻跟前了,發現他依舊在出神,於是捏著裝在扇套裡的扇子在他眼前揮了揮:“蟠表哥,蟠表哥,回魂啦!”見終於回過神來,接茬問道,“你到了多一會兒了,怎麼站在門口不先進去呢?”

薛大傻深吸一口氣,先糾結的看了看羅煒,想了想還是先應付賈寶玉這邊為妙,於是說:“這不是偶遇了環哥兒,打聲招呼嘛!”

賈寶玉無視賈環習慣了,經過提點才注意到人群中還有這麼一位,下意識的學著賈政板起了面孔教訓道:“大病初癒,不好好呆在家裡養著,出來瞎逛些什麼,仔細再給作病了!”

賈環對賈寶玉的態度向來都是陽奉陰違擰著來的,於是撇了撇嘴反唇相譏:“謝兄長關心,我大好了。對了,我出來的時候,幾位卿客相公正與老爺探討大觀園裡頭幾處被娘娘改動的題字,老爺似是對你只顧風雅,不顧世俗經濟挺不滿的,兄長也仔細這幾日老爺問你的學問。”

賈寶玉對賈政那是怕到骨子裡的,一聽到這番話,本來挺好的精氣神一下子蔫了。

正這時,這次的東道主馮紫英得到了僕從的通報迎了出來,一看到這個陣仗先愣了一下,隨即指著薛大傻笑罵道:“我說大宴小宴的,你總是上趕著早早出現,唯獨今天卻這麼遲,敢情是約好了,你們表兄弟一塊兒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