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骨之地

下墜,不停地下墜。

腦袋一點,程遙青再次清醒了過來。

剛剛奪回意識的大腦有些鈍,她慢半拍地看向手裡,雙手上是黏膩的血液,懷裡抱著一把淌血的刀。

程遙青這才慢慢反應過來。自己再次回到了現實。

地上是幾個歪七扭八的北狄人屍體,一不小心踩踏到斷肢殘臂,腳立刻陷了下去。縱使她再小心,鞋底也沁入了血液,鐵鏽味纏繞周身揮之不去。

這些人是前幾日奉命給顧老將軍收屍的北狄人。

很可惜,程遙青並沒有遂他們的願望,殺掉這位馳騁疆場幾十年的老將軍。相反的,她殺死了這些蠢蠢欲動的北狄人。

相思使她的精神陷入了混亂,不過並沒有折損她的刀法。

手起刀落,人頭落地。

明晃晃與北狄人為敵。

顧老將軍坐在牢房的另一角。

自從用鴿子向外傳遞訊息之後,他便很少移動,也很少發出聲息。程遙青有時候都懷疑,他是不是已經在一片黑暗中溘然長逝。但是當她小心翼翼將手指放到顧老將軍鼻息下,卻又感到有一陣微弱的呼吸聲。

顧老將軍在等,等一個信鴿的回複。

他的生命之火已經燃燒不了多久,他像龜息的獸,又如風中的燭,將有限的時間無限捏扁延長。

而程遙青在硬撐。

她不殺顧老將軍,已經擺明瞭與丹鳥為敵,沒有絲毫轉圜的餘地。境況對她極為不利。牢獄是北狄人的主場,他們隨時都有可能出現。而程遙青一旦陷入睡眠,就會被相思所控制,墮入無邊的回憶中。她不敢睡,睡了就意味著把自己全權交付到他人手上。

於是她只好醒著,雙目鰥鰥,日夜不寐。

牢獄中的兩人,彼此在自己的戰線上苦苦支撐,就像行走在一根細若遊絲的線上,不知何時,細線就會崩斷,行走其上的人墮入萬劫不複。

這幾日丹鳥都會過來。

這對於程遙青來說是壞事,也是好事。

說是壞事,因為每番丹鳥出現,都會讓程遙青神經緊繃,徹夜不敢入眠。

說是好事,是因為她出現得愈頻繁,就說明她愈焦慮,希望用程遙青的背叛,來擊潰虎賁軍的軍心。

果然,門外再次響起女子的腳步聲。

一張少女鮮妍美麗的面龐出現在眼前。丹鳥這一次周身打扮得極為繁複華麗,像是要參加什麼重要的儀式。

驟然亮起的火光令程遙青瞳孔驟縮。

丹鳥似乎很滿意她的反應,輕笑一聲。

程遙青端坐在黑暗中,用一雙眸子打量她。

“程女俠,你不問問,大夏計程車兵來救你了麼?”

程遙青用手摸了摸刀背:“將死之身,還管那麼多俗務?”

丹鳥吃了個軟釘子,臉色微變。她有些氣惱地用腳踢了踢牆壁,鐵門被連帶著嗡然作響。盡管如此,她也不敢越過隔開她與牢房中人的屏障。

看起來,這道鐵柵欄不是關住程遙青,而是保護她。

惡從膽邊生,丹鳥道:“被關在這裡,像一條垂死掙紮的瘋狗。你不覺得自己可憐麼?”

程遙青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壓抑下心頭怒起。她淡定地指了指地上的屍體:“你也想和他們一樣嗎?”

丹鳥不由得打了個寒噤,嘴硬道:“你有本事,就出來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