墳塋蒼蒼(第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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墳塋蒼蒼
程遙青翻身下驢,順手把那花驢系在身側一棵大樹上。
花驢不耐煩地拿前蹄刨著地面,發出得得的聲響,更襯得空谷清幽,萬籟闃寂。
程遙青今日來此,是為了祭奠一位故人。
此地處在京西兩座山的山坳處,地勢平緩,雙溪環繞,是墓穴所在的絕佳之所。
她一路分花拂柳,終於來到了一棵古舊蒼翠的老槐樹前。
樹下是一個小小的墳塋,上面插著一根木牌。木牌的成色已經舊了,上面依稀能看出娟秀瀟灑的字跡:“顧氏伯淨之墓”,下面是一行小字:“未亡人程遙青泣立”。
程遙青解下腰間的一葫蘆酒,往自己杯中倒了一小點,又往墳頭灑了一道。
“阿淨,我又瞧你來了。”她輕聲開口,彷彿不敢打擾一位沉睡的朋友。
她盤腿坐在草地上,往口中抿了一口濁酒,潤了潤嗓子,繼續開口:“上年,我從北境的前線趕回來,上上年,我又是從江南上京來看你,每次都是風塵僕僕的樣子,若是教你看見了,又要心疼。”
唇角扯出一絲泛苦的笑意。
“今年倒是最好的一年,你爺爺託付我,在他出徵時照看好京城將軍府。今日是你的忌辰,我向鄰坊借了一頭倔驢,上山來瞧你。”
酒杯只剩下一點殘酒,程遙青複又斟滿,又往墳頭撒了一道。
“我前幾日當了回樑上君子,偷偷到將軍府去看你的弟弟,顧況。”程遙青說到這裡頓了頓,似乎面前有個人微微笑著,聽她賣關子。
“你猜怎麼著,他可和你一點不一樣。”
程遙青深吸一口氣,把這幾日憋在心裡無處抒發的鬱悶一併倒了出來。
“顧況這小子,於習武之道上十分憊懶。你在他那麼大的時候,已經能獨自下江南,鬥錢潮。顧況呢,他可是連站樁都站不住,整日就想著怎麼偷雞耍滑,指使身邊的小童子扮作他去練功。真是有辱將軍府百年門風!”
程遙青說到這裡,嗤笑一聲:“顧況的童子和他面貌相似,別人分不清,我可一眼就看出來了。”
所以當顧況美滋滋哼著歌兒回到他居住的臨水聽風的時候,迎面撞上了在這裡恭候多時的練武師傅。
程遙青在樑上,冷眼看著顧況被罰做了一百個深蹲。
她心頭暗爽:該!
程遙青繼續說下去:“不練武,他便無所事事,鎮日階作什麼詩詞歌賦。上次我見他一個人在明德湖邊上畫荷花,那荷花是真的惟妙惟肖。可日頭太毒,只有他身邊圍了一圈冰山,剩下的丫鬟婆子們可慘啦,汗浸濕了衣裳,也不能懈怠。”
程遙青不屑地撇了撇嘴,下了定論:“真真是一番少爺做派。”
她生於草莽,本來就是個無拘無束的江湖刀客,素來看不慣那些高高在上的公子哥兒。
顧況就是那些公子哥兒中的佼佼者。
因此,程遙青對看護將軍府的任務有些小小的抵觸。
只可惜現如今,她還欠了將軍府一樁天大的人情,需要為顧老將軍,也就是顧淨的爺爺,完成三件事,這才被拘束驅使,每日暗中在將軍府周圍看顧。因此,她日日見到將軍府小少爺顧況的少爺做派,腹誹頗多。
這幾日將軍府太平無事,程遙青正憋得發慌,正好在顧淨的墓前,把心中存了一年的心事如竹筒倒豆子一般講出來。
這一講,抬頭一看,已是日頭西斜,薄霧藹嵐籠罩了近旁的棲霞山山頭。
程遙青起身抖了抖身上沾上的草屑,跺了跺因為久坐發麻的腿腳,把葫蘆裡最後一點酒水飲下,朝面前無言的墳包擺擺手。
她晚上還要盯著將軍府的動靜,以防宵小作亂。
可誰知,從山坳處走出不遠,便撞上了個醉酒的潑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