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血月同輝

少螢的指尖剛觸到玄冰棺，地宮四壁的燭火驟然熄滅。黑暗中響起細密的“咔噠”聲，彷彿千萬只蜈蚣在啃噬骨骼。棺槨表面的霜花扭曲成魔尊愛爾的臉，他猩紅的舌尖舔過冰面，留下一道蜿蜒的血痕：“三百年了，姐姐的指尖還是這麼涼。”

“閉嘴！”神農尺裹挾著金光劈下，冰棺卻在接觸的瞬間炸成漫天蝶影。少螢的虎口被反震得滲血，九節鞭脫手飛出，釘入石壁的裂縫中。她踉蹌後退，瞳孔猛地收縮——每一隻冰蝶的翅翼都映著不同時空的畫面。三百年前埋晶的自己渾身魔紋，誅仙台上的清風握著她的本命劍刺入心口，雪影靈貓的金瞳正倒映著此刻的混亂。

風的白靴踏過滿地冰碴，長鞭捲住她的腰往後拽：“是時空映象陣！每隻冰蝶都連著......”

話音未落，右上方某隻冰蝶突然爆裂。飛濺的冰晶在空中凝成清風的輪廓，只是這人額生魔角，手中握著的劍柄鑲嵌著魔髓晶。幻象揮劍橫掃，劍氣化作九條黑龍，地宮十二根蟠龍柱齊根而斷。

“小心心魔投影！”雪影靈貓躍上少螢肩頭，金瞳射出光束擊碎三道襲來的龍影。少螢卻怔怔望著那個墮魔的清風，往生鏡碎片在懷中劇烈震顫——鏡中映出的分明是她自己執劍刺穿清風心臟的畫面，血順著劍槽滴落時，竟開出一串月見草。

更多冰蝶接連爆裂。時空碎片如暴雨傾瀉：

十七歲的少螢跪在藥廬前，顫抖著給昏迷的清風喂下混著魔血的月見草汁；

誅仙台雷暴中，清風握著她的手將劍刺入自己丹田，剜出的金丹嵌進她眉心；

趙府祠堂地下，魔化的養母用紫晶匕首劃破她手腕，黑血浸透玄冰棺槨......

“都是假的！”少螢揮尺斬碎冰蝶，一片記憶殘片卻劃過臉頰。血珠滴落處，地面浮現血色陣圖——正是三百年前她刻在誅仙台的封魔陣。陣眼處插著的半截斷劍，劍穗上還繫著清風送她的蒲公英鈴鐺。

地宮穹頂突然剝落，碎石簌簌墜落。少螢抬頭望去，瞳孔劇烈收縮——血月旁竟懸著第二個月亮。那輪紫月表面佈滿血管狀的紋路，瞳孔般的月核緩緩轉動，正是魔尊愛爾的本命魔瞳。月光灑落的瞬間，她袖中的魔髓晶突然活過來，沿著小臂鑽入經脈。

“雙月同天，三界門開。”冰蝶匯聚成愛爾的身形，他指尖纏繞著從村民天靈蓋抽出的黑線，每根線都連著地底蠕動的肉瘤，“多虧姐姐培育的靈植，讓我的魔種能在活人體內孕育千年。”

少螢揮尺斬斷黑線，被解救的村民卻突然七竅流血。他們的顱骨自動掀開，紫晶包裹的魔胎撕開頭皮鑽出，臍帶般的黑線仍連著地脈。風甩出百草鞭絞碎魔胎，鞭梢青葉卻瞬間焦枯：“是噬魂蠱！這些魂魄早就......”

“早就成了陣法的薪柴。”愛爾打了個響指，地宮四壁如幕布般掀開，露出三百六十五具水晶棺。每具棺中都封著與少螢容貌相似的女子，她們的指尖生長著月見草根鬚，正源源不斷抽取地脈靈氣，“從你第一次輪迴開始，我就在收集天選者的魂絲。”

雪影靈貓突然發出尖銳嘶鳴。少螢額間的天選印記灼痛難忍，那些水晶棺中的女子同時睜眼，瞳孔中伸出紫晶鎖鏈纏住她的四肢。風的白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轉為漆黑，神農鼎自他眉心飛出，鼎身饕餮紋睜開血目：“以血為契，燃魂破障！”

青焰自鼎中騰起，少螢的衣裙在火中化為灰燼，露出脊背上蜿蜒的封印紋路。鎖鏈在火光中扭曲，發出嬰兒啼哭般的慘叫。她趁機咬破舌尖，混著神血的唾沫噴在神農尺上，尺身星圖逐一亮起：“給我破！”

金光爆發的剎那，紫月表面的血管紋路突然蠕動。少螢看清了它的真容——那是一隻鑲嵌在天幕中的巨大魔眼，瞳孔中央坐著個正在剝皮的少女。少女腳邊堆滿月見草編成的人偶，每個人偶心口都插著清風的骨釘，釘尾繫著褪色的紅繩。

“那是......我的第一世？”少螢的識海突然湧入海量記憶。她看到自己還是採藥女時，為救染疫的村民獨闖魔窟，卻被愛爾用幻術蠱惑。沾滿毒血的雙手捧著月見草，本該淨化魔氣的靈植在她的淚水中異化成毒株，根系刺入村民心臟時開出的花，與此刻地宮中的魔胎如出一轍。

風的身影在強光中逐漸透明。少螢這才發現他的雙腳已化作根鬚扎入地脈，百草鞭正吸食他的精血維持神農鼎運轉。青焰每跳躍一次，他的鬢角就多一縷白髮。“停下！你會魂飛魄散的！”她徒手去抓鼎耳，掌心皮肉被灼得焦黑，露出森森白骨。

“別忘了...你答應要種出淨土...”風笑著消散在青光裡，最後一點精血沒入她眉心。金銀雙色紋路自天選印記分裂，左眼淌出金淚，右眼溢位銀芒。

雪影靈貓躍上紫月，身形在月光中暴漲百倍。它的每根毛髮都迸發星輝，仰頭髮出貫穿三界的嘯叫。虛空裂縫應聲撕裂，東方湧來萬丈海潮，西方捲起焚天烈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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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溟踏浪而出，幽藍毛皮下流動著深海熒光。九頭相柳虛影在它身後翻騰，掀起的巨浪化作甘霖，魔胎遇水即化青煙。焚天周身纏繞南明離火，尾尖掃過之處冰蝶汽化，連時空裂痕都被灼燒彌合。三貓尾尖相接，三角陣覆蓋天幕，星辰在陣紋中流轉成河。

少螢足下浮現星圖，三百六十五處星位正對應水晶棺的數量。陣眼處的星輝聚成月見草形狀，她突然明悟——這些棺槨根本不是囚籠，而是歷代天選者用魂絲鑄就的星錨。“三才歸位，破妄還真！”她踏著陣眼躍入紫月，神農尺貫穿魔眼的瞬間，劇痛讓視線清晰百倍。

清風被三千根鎖魂鏈懸在魔眼核心，左半身覆蓋金色神紋，右半身纏繞紫色魔晶。他的脊椎骨被替換成月見草莖稈，根系扎入魔瞳深處，開出的花卻是少螢最愛的蒲公英。聽到動靜，他緩緩抬頭，左眼淌著金色神血，右眼翻湧紫色魔氣：“現在你明白了？我們從來都是...一體雙魂......”

神農尺突然發出悲鳴，器靈顯化成風的殘影：“快斬斷共生根！”話音未落，清風的魔化右手掐住少螢脖頸，神性的左手卻死死按住自己心口。兩行血淚劃過他分裂的面龐，右臉在獰笑，左臉在哀求：“殺了我...在完全失控之前......”

滄溟喚來的海水開始沸騰，焚天的火焰爬上黑斑。少螢握住那截月見草莖稈，感受到內部搏動的兩股心跳。往生鏡拼合的記憶在腦海中炸開——三百年前仙魔大戰，正是她親手將愛爾的神魂封入清風體內！那些所謂墮魔的幻象，不過是雙重魂魄在爭奪主導權。

“你忘了嗎？”她突然輕笑，指尖綻開純淨的月見草，花瓣上還凝著往生河的露水，“我們發過誓的。”

“若正道染塵...”清風的左眼清明一瞬。

“便以身為壤...”少螢將花莖刺入自己心口。

“重育乾坤！”兩人異口同聲。

金銀紋路順著莖稈蔓延，紫月核心轟然炸裂。意識消散前，少螢看到清風的魔晶片片剝落，愛爾的神魂在淨世花海中嘶吼。三貓的嘯叫響徹三界，崩塌的時空裡，有人輕輕握住她染血的手，往生河的水聲由遠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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