餛飩攤老闆很高興祁歡的到來,現在沒有什麼客人,他給祁歡上了餛飩後,乾脆自己也舀了一碗湯,坐那兒同祁歡說話。

“我現在都還記得,你最喜歡往裡頭加半勺辣椒油,我這個辣椒油香,不像別家那樣辣……”

老闆絮絮叨叨說了很多,祁歡感到一種久違的人間煙火暖上心頭。

他知道,人一旦在盛大的虛妄裡待久了,就會想回歸一次平凡的人間,以此證明自己還在努力地活著。

距離週週說的煉神境追殺時間已越來越近,盛京城中又是如此蕭條頹敗的局勢,再加上出了命案就人心惶惶,好像是個有心的人,都得靠著這樣的人間煙火緩一緩氣,續一續命,免叫自己繼續頹喪下去。

祁歡來此已許久了,他惦記的東西少得可憐,尚沒有什麼留念。

所以僅是這樣平凡生動的場景,也叫他心情舒暢起來。

“老闆,您這桌凳都是新添置的,我記得四年前您不就在說要弄新店的事嗎?”

那個時候,鳶尾特意將靈石全部換成銀票,就為了報答收留他的餛飩攤老闆。那可是好幾萬兩銀票,夠一個普通家庭一輩子吃穿不愁了。

按理,這樣一筆鉅款,老闆的日子早該過得很不錯才對。

老闆聽祁歡提到這個,擺擺手有些無奈,一時說不清是苦笑還是別的。

“說起來你不信,當時你朋友鳶尾,給了我好大一筆銀子,我都琢磨著要把錢拿去怎麼用,那段時間連店鋪盤好了。”

然而偏偏那時候,一向身體康健的老闆卻生了一場大病。

這病幾乎要了他的命,躺在床上不得半分動彈,原來盤店已耗去一部分銀子,之後生病了又有人來強取豪奪,再加上治病的錢,全身上下居然只剩二百兩銀子。

老闆想到此處,臉上的褶子都擠成一團,這是他目視遠方,無聲地笑容。那顯出一種對命運的無可奈何,以及對生活的坦然不屈。

“當時眼看著錢越來越少,心裡可真是涼透了半截,覺得我這輩子啊,人就沒有那個享福的命,以為自己要病在床上,就此一命嗚呼。”

誰曾想,他的小命沒有嗚呼,病情一日比一日好,最後竟然完全好了,變得生龍活虎起來。

老闆從前的攤子賣掉了,買的店鋪也因為缺錢抵押出去。

好像從前得了的好幾萬兩銀票,就如同做了一場大夢,如今不過是夢醒了,一切又回到原點。

“我就這麼一個手藝活兒,於是把從前的餛飩攤挑著賣。小公子你肯定沒見過,那是一種極重的傢伙什,一頭放了碗筷,一頭是小鍋和爐灶,路人要吃的時候說來一碗,我就把挑著的擔子停下來,添上柴火給他們煮一碗。”

他又那麼走走停停,挑了兩三年,終於攢下錢,才在盛京長街的這個角落有了一個重新落腳的地方。

“這一年,盛京裡頭又流行什麼靈石的東西,咱們平頭老百姓不懂,只好跟著去店鋪裡頭把現銀都換成靈石,但是好多人,都拿一種會發光卻不值錢的石頭充靈石賣,唉,也被騙了很多錢。”

他說了很多,聽得祁歡沉聲不語。

祁歡並不擅長安慰人,只好乾巴巴道出一句:“以後就都會好起來了。”

“那是自然!”餛飩攤老闆欣慰一笑:“你看我這攤子現在也重新支起來,雖然這兩日客人不多,可是我知道自己這手藝是最好的,到時候就又會好起來。”

他一直相信,祁歡是第一個回頭客,往後不僅有祁歡那樣更多的回頭客,還會有新的客人嚐到他的餛飩。

祁歡再次打量新置辦的餛飩攤,目光掃到他裝碗筷及食材的櫃子處,有好幾個大口袋,都是沉甸甸的,露出一點,正好是白麵。

“每日餛飩攤要備上這麼多面吶?”祁歡剛想說老闆的生意應當不錯,那頭人卻答道:“咱們做生意,是這樣的。我原想著小本生意,一次也用不上這麼多擀麵皮,這不是多買些划算嗎?”

祁歡點點頭,他忽然靈光一閃,想到了什麼,對老闆提醒:“這幾天我看城中有些亂,您既然開店的,不妨多買些白麵存上,反正總有用到的地方。”

老闆點點頭,爽朗笑道:“那行,我聽小公子的,再去買一些放著。”

祁歡吃著餛飩,就像老闆說的,他有手藝活兒在,怎麼著也不會餓死,不會走入絕境。

這實在好吃,也可能是祁歡想念這抹味道,共計十八個皮薄肉多的餛飩,全都進了祁歡的肚子,就連湯也沒有剩下。

看著一個光溜溜的碗,老闆笑得更加開懷了。

他原本要將今日開張的第一碗餛飩送給祁歡,不收祁歡的錢,可祁歡想了想仍讓週週用靈力凝聚了一袋子下品靈石碎塊,自己又留下一張白兩銀票,都藏在他放碗筷的櫃子中。

祁歡離開了餛飩攤,朝著王府的方向繼續走。

他忽然問週週:“週週,你說老闆是因為鳶尾的反身咒,才會有那場大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