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一看到孫仲言出現,江暉的眼睛便亮了起來,在人群中擠來擠去,抬頭張望。

在書院裡,他與孫仲言玩得好,江暉想,雖然他別的地方比不過三哥,但三哥孤僻寡言,沒有朋友,不比他與曲州的小郎君們玩得好,尤其是孫仲言。

聽到孫仲言喊江泠,他湧上前,怕孫仲言沒看到他,大聲喊道“仲言,仲言!”

如此突兀的一聲,周圍的人都扭頭看向他,江暉頓時訕訕,聲音也弱了下去,他期盼地看向孫仲言,希望他也邀請他去打馬球,最好比方才喊江泠時更熱情熟絡些。

但孫仲言聞聲轉過頭,看了他一眼,卻什麼都沒說,徑直就離開了。

江暉待在原地,愣住。

*

今年冬日嚴寒,街上很早就有人揹著炭簍走動,每日早上,葉秋水都要裡三層外三層地將自己裹嚴實,冒著雪去酒肆端盤子。

店家昨日說,冬天生意不景氣,客人少,所以工錢要減半,還要裁去幾名夥計,但他覺得葉秋水幹活麻利,所以決定留下她,工錢照舊,但是要幹兩份活。

葉秋水年紀小,傻傻地以為別人對她好,擦桌子擦得更加賣力,葉秋水渴望錢,她把每天賺的錢都攢著,攢得越來越多,她再不怕捱餓,或是被人賣掉。

白天,她在酒肆端盤子洗碗,夜裡找江泠學算術。

曲州下第一場雪的時候,江泠被允許回到最初的院落起居,宋氏對他很放心,院子裡沒有人管著他,葉秋水可以肆意地爬上爬下。

江泠教她算術,還教她識字,以免她被人誆騙,隨隨便便在什麼契紙上畫押。

出身於一個富奢的家族,又有一個當官的父親,江泠見過許多因為不識字,被人哄騙簽下賣身契的例子。

葉秋水幾乎每日都去找江泠,除了他回江家主宅為祖母賀壽的那幾日,等他終於回來時,葉秋水因為一連幹了幾天,腳踝腫脹,累得不願起身,也沒有精力再去找他。

江泠遲遲等不到人,最後拿著食物去找她,他熟稔地滑下牆,敲門,喊她的名字,“怎麼不過來?”

葉秋水趴在榻上,光著腳,腳跟被磨得通紅,長了許多水泡,她累得不想動彈,聽見江泠的聲音,也沒有起來開門,只應答一聲。

江泠推門進來,看到她的模樣,怔了一下,“今日下大雪,你還去酒肆了?”

“是呀。”

外面積雪深厚,沒到腳踝。

葉秋水臉埋在被衾裡的嘟囔,“一日不去,店家就不要我了,我太小,很多地方不會要小孩子。”

小孩子貪玩,貪吃,且毛手毛腳,一不小心就會碰壞東西,許多地方招工人只要大人。

但葉秋水不一樣,她做事情認真,不會小偷小摸,不屬於她的東西絕不亂拿,酒肆的店家對此很滿意。

江泠問“你一日工錢多少?”

“兩文。”

江泠想了想,他不管內務,但也依稀記得宋氏曾提起過,家中最下等的婢女月例也有五百錢,一日就是十七文。

葉秋水幹得都是粗活,跑來跑去不得歇,但店家卻欺她年幼,用如此低廉的價格去僱傭工人。

江泠想到什麼,說“今年大雪,縣衙應當會發放米糧,你可以去領。”

聽聞這話,葉秋水卻疑惑地看向他,“為什麼會送米糧?”

“書上是這麼說的,太祖在時立下規矩,每逢大旱、大雪、大水,朝廷都會撥錢下來,各地的貧民能領到糧食,不至餓死。”

像曲州這種經常發生水災旱災的地方,朝廷每年的撥款都很多。

“你每月不是去領過嗎?”

每個縣的赤貧戶都可以領取米糧,用以生存,葉大還在的時候,葉秋水曾經領過,雖然規矩是這麼說的,但時常領不到,還經常剋扣,後來葉大死了,葉秋水成了孤兒,她又小又好欺負,更加領不到糧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