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興似是被丁則良的話說服了,微微點頭,沉思著,徐高阮的臉上也流露出贊同的神色,他跟丁則良一樣,也是清華大學歷史系的學生,他身材清瘦,面色白皙,額頭十分寬闊,高直的鼻樑上架著一副眼鏡,目光沉靜,文質彬彬、內斂謙遜的氣度很有史學人的風範,沉思良久,他也輕聲開了口:

“則良說的有道理,一個國家要想長治久安,只會打仗是不行的,必須一直存續本國文明的火種,培養出真正精神獨立、身體強悍的國民,斯巴達的軍國主義體制泯滅了人性,代價是巨大的。你們還記得雷先生在課上說過的話嗎?自從變法之後,斯巴達就再也沒有出現過文學家和哲學家。”

這時候李宗瀛似乎是忽然想起什麼有意思的話題,饒有興味地說:

“那我倒想問問,柏拉圖算是大哲學家吧?”

這個問題毋庸諱言,程應鏐說道:

“看看你問的什麼話?柏拉圖可是古希臘三賢之一,你究竟想說什麼?別賣關子了!”

賀礎安早就知道李宗瀛和程應鏐的關係十分要好,李宗瀛被好友說了一嘴,卻也毫不在意,依舊笑眯眯地說道:

“我剛剛忽然想起來,雷先生在講古希臘城邦之一雅典的時候說過,柏拉圖認為小孩出生後應該由國家管理,任何小孩都不應該屬於父母所有,甚至不應該認識父母,孩童從一歲到二十歲應該接受各種不同的教育,到二十歲以後,由國家來決定每個人應該成為什麼階級的人。柏拉圖的這個觀點跟斯巴達的變法理念不是很有些相似之處嗎?”

程應鏐對好友的話毫不意外:

“柏拉圖偏愛斯巴達又不是什麼秘密,後世的許多學者都認為《理想國》的原型和藍本就是斯巴達啊!”

李宗瀛若有所悟:

“有意思,一個哲學家卻偏愛不產生哲學家的城邦,你們說,這是不是很有意思?”

程應鏐意識到他們把賀礎安這個新客人冷落太久了,趕緊把他推到眾人的中央:

“你看看你們,光顧著大聊特聊什麼斯巴達啊柏拉圖的,客人都在這兒站半天了!”

賀礎安趕緊擺手,表示自己完全不介意。

李宗瀛熱情地迎上前來:

“程應鏐,你是從哪兒把咱們歷史系這位高材生給帶來的?錢穆先生可是在課堂上表揚過他好幾回啊!”

賀礎安臉紅了,程應鏐拍了拍他的背:

“賀礎安嘴裡受傷了,說不了話,我來替他說吧!我們是剛剛在農校的圖書館碰上的,他當時看《今日評論》看得正入迷呢!”

李宗瀛有些激動地說道:

“《今日評論》?咱們圖書館也有啊,程應鏐,我記得你那篇《夜行》發表之後,得了一整年的贈刊呢!讓我來找找啊!”

李宗瀛一邊說著話,一邊走到了牆邊的書架跟前。

自打進了屋子,賀礎安就忍不住四下張望,雖說不過是兩室一廳的空間,但每間房都很寬敞,屋內陳設十分簡單,最引人注意的就是堂屋牆邊用破舊的木質汽油箱疊成的一個四層的書架,汽油箱用厚實的木板釘成,寬度接近五十公分,高度約二十五公分,縱深約三十公分,用來做書架十分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