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跟在宋枝無身邊的魅公子跟她認識的那位魅公子完全不一樣。

他的眼神溫柔,氣質溫婉,平靜的彷彿一潭溫暖的溫泉水,每個妖怪都喜歡他。

而且他很強大,保護弱小,關愛同伴,是十二鬼使裡,最受喜愛的一個。

與邊一記憶裡,表面溫柔,內在疏離,奸猾狡詐的樣子完全不同。

若不是一樣的臉,以及那雙眼睛,邊一都不敢認這個人就是她認識的魅公子。

邊一再想靠近一點看看,眼前溫暖祥和的畫面瞬間崩掉,再恢復的時候,宋枝無身邊已經所剩無幾,魅公子沒了,那些圍在他們身邊,嘰嘰喳喳的小妖怪也沒了,十二鬼使只剩下一隻,最後也虛弱的肉身慘死,靈魂進入長戈中溫養。

邊一突然想起,宋枝無救她的時候,有一個神識從宋枝無手中長戈裡衝出來,直接擊穿了白猿心臟,最後消散天地之間。

難道這隻進入長戈的十二鬼之一,就是當初救她與白猿同歸於盡的那隻?

邊一心口針扎一般難受,呼吸都不順起來。

她看著傷痕累累,早已經與之前意氣風發不同的宋枝無,此時才猛然發現,她不知何時,已經帶上了黃金四目面具。

面具青面獠牙,四目猙獰,一直是她童年裡,大儺儀式遊街時的噩夢,可如今再看這面具,卻覺得猙獰恐怖的面具後,是隱藏起來的,十分強大的守護之力。

曾經覺得恐怖的眼睛,現在再看過去,卻能發現藏在深處的溫柔。

渾身是傷,破敗不堪的宋枝無,與虎頭牛尾的白毛神獸攜伴而行。

原本熱熱鬧鬧的隊伍,如今也寂寞的讓人心疼。

天上突然下起了鵝毛雪,沒有風,雪花自由的飄飄揚揚撒下。

邊一抬起頭,莫名覺得這樣的大雪格外的熟悉。

好像在很久很久之前,自己就見過。

宋枝無和白毛神獸停在一戶人家門口,這戶人家門口兩個石獅子雕的精神威武,門前擠滿了厚厚的雪,一個小女孩豎著兩個牛犄角,半個身子都蹲在了雪裡,她身上穿著錦緞,衣服裡塞滿了鼓鼓嬢嬢的棉花,看著就十分暖和。

她摘下手套,在雪地裡捏呀捏,十分認真。

邊一走過去,看到宋枝無和白毛神獸就停在女孩身邊,低頭認真的打量著她。

她聽到宋枝無說:“確認是她嗎?”

白毛神獸低沉的聲音嗡嗡響起:“是她,我推演百年,最後都是她。”

宋枝無抬頭看著富貴的門楣,門內還有除雪的下人,因為小女孩在門前玩雪,哪怕會耽誤自己的工作,也不來打擾。

宋枝無的眼睛穿透庭院,看到小廚房裡女主人正在親手為自己的女兒煲湯,男主人在旁邊一邊埋怨妻子縱容女兒出門玩雪,怕凍壞了,又不忍心繞了女兒的興致。

吩咐家僕給女兒準備乾爽的換洗衣物,一邊頂著玩耍的時間,還要照看妻子不要被燙著。

家僕們臉掛笑容,穿著的棉衣也十分厚實,說明主人家並未苛待他們,他們在這裡工作也十分的舒心。

“很溫馨幸福的家庭,若她真是下一任方相氏,這樣的家庭,真可惜了。”

宋枝無抬頭,看著漫天的鵝毛雪,幽幽的說:“我自幼無父無母,野獸撫養長大,從不知父母親恩,自然感覺不到失去之痛,可是你看她,這般年紀,還無憂無慮,被父母嬌寵養大,僕從喜愛,若是讓她一夜之間失去所有,她怕是難以抗住這樣的打擊。”

白毛神獸:“這是天註定的事情,哪怕我們不來,她也難以躲過此劫。哎,方相氏的命運,皆是如此。”

宋枝無:“寡親緣,與鬼為伴,入世則亡,入道則生。還真像個詛咒。”

她嘆氣,搖頭,低下了身子,傷痕累累的手蓋在了女童梳成牛角的頭頂。

此時,女童才發現她的存在,抬起頭來,一雙不染塵埃乾淨到出水的眼睛望著宋枝無臉上的面具,童聲童氣的說:“姐姐,你怎麼這麼多的傷,你疼不疼呀,我家裡有藥,給你敷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