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迴旋四) 三日後,第一……

三日後, 第一縷晨光照亮白梅林,八百裡加急的蹄聲驚起寒鴉一片。

自從那日玄甲軍開拔,蘇珏便一直在白梅林中苦等, 此時他接過戰報, 上面的文字觸目驚心。

——鮮卑連破邊境十五城, 鮮卑騎兵用抓來的流民去填護城河。

放下戰報,蘇珏深吸一口氣,眼前浮現出百姓流離失所的景象。

“看來, 計劃要提前了。”

言罷,蘇珏又拿起另一封戰報。

殘雪壓枝, 白梅林裡飄著細碎的雪霰。

蘇珏握著火漆封口的戰報,指尖被北風颳得發青。

信紙在案頭鋪開時, 幾片梅瓣落在”鮮卑新封的左賢王可頻頓珠繞道陰山”的字跡上,紅印未幹的墨跡洇出暗色。

”十三!”

楚越的靴聲踏碎了梅枝積雪。玄色大氅挾著冷風卷進亭中, 露出身後裹著狐裘的少年。

李安甫發間沾著雪粒子, 鼻尖通紅,偏要梗著脖子作出一副凜然模樣。他腰間佩劍鑲著青玉螭紋,是去年生辰時李書珩親手繫上的。

”世子說要往嘉峪關送冬衣。”楚越解下佩刀擱在石案, 刀鞘磕在硯臺邊沿,濺起幾點墨星,”我在西城門截住馬車時,箱籠裡還藏著半匣火藥。”

蘇珏垂眸將戰報折成方勝。

紙角擦過案上白梅,花瓣簌簌落在世子繡著銀線的靴尖。”王爺臨行前說過,世子若能將《武經總要》倒背如流, 便可入軍中歷練。”

”先生,父親此去驚險萬分!”

少年突然拔高的嗓音驚起寒鴉,撲稜稜撞落枝頭積雪。

他攥著狐裘領口的指尖發白, ”你們都說鮮卑人是秋後螞蚱,可方才那戰報……先生看信時眉頭皺了三回!”

梅香陡然一滯。

楚越按在刀柄上的手背青筋暴起,卻被蘇珏一個眼神止住。亭外雪光映著青衫文士的側臉,他起身時廣袖拂過石案,帶起一陣裹著墨香的冷風。

”錚——”

劍鳴驚破雪夜。李安甫倉皇後退半步,卻見蘇珏抽出了他腰間佩劍。寒光劈開簌簌落梅,劍鋒堪堪停在世子鬢邊,挑斷一縷被霜雪黏住的發絲。

”王爺教過世子用劍嗎?”

少年喉結滾動,盯著橫在眼前的劍刃:”父親說……劍不出鞘時最利。”

”所以王爺將佩劍留在王府。”

蘇珏手腕微轉,劍光如遊龍掠過梅枝。

碗口粗的老梅應聲而斷,積雪混著花瓣潑了李安甫滿身。”世子可知這一劍若在陣前劈出,要折多少冀州兒郎性命?”

李安甫僵立雪中。

斷枝上的白梅落進他頸間,被體溫融成冰涼的水痕。

他忽然想起父親出征那日,玄甲映著朝陽,卻在城門陰影裡回頭望了他一眼。那時滿城柳絮如雪,此刻卻是真雪落眉睫。

”鮮卑左賢王繞道陰山,今晨突襲玉門。”

蘇珏歸劍入鞘,金屬相擊的脆響驚得少年一顫,”世子可知這意味著什麼?”

跟隨楚越而來的副將何焱突然單膝跪地:”末將願率輕騎馳援!”

”此刻玉門關外飛雪連天,你帶著火藥能跑過漠北的寒風?”

蘇珏將戰報擲入炭盆,火舌倏地捲上”斷糧”二字,”王爺要我們守住的從來不是城牆。”

李安甫看著青煙嫋嫋升起。

他突然意識到父親留給他的不是冀州,而是眼前這個會在雪夜穿單衣看戰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