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孤寒 冬雪敲打窗欞的第七……

冬雪敲打窗欞的第七夜, 李安甫又在寅時驚醒。

帳幔外漏進一線燭光,映得青磚地上水紋晃動,恍惚間又成沙場血泊。

他蜷起身子, 耳畔盡是鐵甲碰撞之t聲——那日父親出征前, 金絲甲在晨光裡折射出的寒芒, 此刻竟化作千萬根銀針刺入骨髓。

與此同時,蘇珏同樣坐在桌案前,清冷的月光灑在他的肩上, 落下一地蒼白。

這是他失眠的第七天。

“許大夫,”他低頭望著銅爐裡嫋嫋的青煙, 一字一句地說,“我夢見阿越了。”

許大夫坐在他的背後, 一時間不知應當回些什麼。

“楚姑娘,她或許——”

許大夫猶豫了許久, 他思慮再三, 最終完全拋掉了過往那些解夢的說辭,轉而說道,“她或許也希望, 公子可以好好活著……千秋萬代,長盛不衰……”

蘇珏卻似乎沒怎麼聽進去似的,依舊對月枯坐著,“許大夫,我看到她了。”

“她還在那裡等著我。”

蘇珏像是自言自語般,總是重複著這幾句話。

自從楚越離世, 他表現的似乎沒什麼異常,白日裡還是那個談笑風生,氣定神閑的按察使。

可只有蘇珏身邊親近之人才知道, 這人夜夜難眠,即便有季大夫和許大夫開的湯藥,也無濟於事。

究其原因,便只有蘇珏自己知曉,他現在的狀態,不單單是因為楚越的離世,還有招財與他說的一番話。

“歷史從來都不可更改,你們妄圖改變歷史,殊不知命運環環相扣,你們既是歷史的推動者,也是歷史的締造者。而你們之前所有想改變歷史的行為都發生了悖逆,歷史開始修正收束,楚越是第一個。”

“所以,別再妄想改變,否則結果只會更糟。”

招財的一字一句猶在耳畔,蘇珏難免悲慼。

從前,他站在時光的這頭窺見一起歷史的殘酷,卻總是天真的以為自己可以勝天半子。

然而,兜兜轉轉十五年,他幾乎輸掉了所有,就連阿越也離他而去,還是那般荒唐的死法。

不是馬革裹屍,不是功成身退,更不是與他歸隱山林,那般近乎荒唐潦草的謝幕,根本配不上他們這一路的顛沛流離。

“許大夫,你回去吧,我這裡沒什麼事了。”

過了良久,蘇珏僵硬開口。

“好好休息。”

起身推門時,許大夫深深回望了一眼夜色燭火下的蘇珏,整個人散發著一種行將就木的頹然,卻又好似隨時會羽化而去。

他嘆了口氣,心病還需心藥醫,必須蘇珏自己想明白才行。

……

又一輪的更聲響過,李安甫依舊沒有入眠。

他蜷縮在榻上,只覺得悲寂無比。

”世子殿下又夢魘了嗎?”

彷彿玉石清響,蘇珏的聲音破開夜幕來到李安甫的房門前,他披著半舊的鴉青鶴氅掀簾而入。

這是他陪伴李安甫的第七夜。

進來時,蘇珏的指尖還沾著松煙墨,袖口卻洇開深色水痕,想來是漏夜而來時被雪水打濕的。

李安甫盯著蘇珏腰間晃動的半截紫竹簫,那是父親的舊物,簫尾刻著”天狼”二字,金漆已斑駁。

”蘇先生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