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風起兮 斷槍如林,殘旗似幡。……

斷槍如林, 殘旗似幡。

西垂殘陽將滿地箭簇鍍成血色蒺藜,風卷過時竟分不清是白雪嗚咽還是斷刃低鳴。

菩提城內暫時有了片刻的寧靜。

李明月盯著父親鎧甲裂縫裡凝結的血塊。

那處刀傷從右肩斜劈至左肋,與三年前他在校場被父親擊落兵刃時的傷口軌跡一模一樣。

原來您也會老啊……

李明月忽然想起最後一次家宴上, 兄長李書珩將烤鹿腿最嫩的部位夾到他碗裡, ”明月多吃些。”

鎧甲縫隙裡漏進的風沙迷了眼, 李明月俯身把額頭貼在兄長冰涼的護心鏡上,“這次換我帶你們回家……”

下一刻,李明月聞到風裡飄來菩提樹焦糊的香氣。

這座城頭原本栽著三十六棵百年菩提, 父親總說樹影能蔭庇守城將士。

然而那些被鮮卑火箭焚毀的古樹從來無法庇護任何人。

他不能,誰都不能。

本以為前世的悲劇不會重演, 然而造化弄人,他還是同前世一樣, 親眼看著父兄慘死。

“侯爺。”

思緒萬千間,軍帳被掀開, 蘇珏將一頂染血的玉冠捧到李明月面前, 他的白衣早已看不出顏色,“我們真的失敗了……”

他說這話時喉結滾動,像是嚥下了什麼更殘酷的真相。

距離蘇珏五步處安放著李書珩與李元勝的屍體, 半截斷劍仍死死抵在李書珩的咽喉處,未合上的眼簾裡凝著最後一線天光。

”這不該是你們的命數。”

蘇珏的喉嚨滾了滾,喉結撞上鐵鏽味的空氣。

他記得去年春分,李書珩在書院後山折梅煮酒,青竹紋的袖口沾了雪,笑著將燙好的酒推到他面前:”蘇先生總愛皺眉, 倒像比我們多活過一輩子似的。”

蘇珏踉蹌著走到兩具屍體前,”王爺......”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蘇珏忽然低笑出聲。

原來史冊上那行”天順十八年冬, 李氏父子殞命”不是墨跡,是浸透紙背的血痂。

他以為能改天命,卻不過是棋盤上妄動的一粒黑子。

帳外的寒鴉掠過燒焦的旌旗,冷雪倏然而至。

蘇珏跪坐在兩具屍身之間,希望那白雪能沖刷掉李書珩眉間的血汙。

他又忽然想起穿越前讀過的史料,泛黃紙頁間”魂斷伽藍”四字輕描淡寫,卻不知要碾碎多少人的肝腸。

”王爺,我們不會讓你失望的。”

蘇珏顫抖著去合李書珩的眼瞼,指尖觸到冰涼的面板,突然嘔出一口腥甜。

原來所謂輪回,不過是把剜心之痛再嘗一遍。

帳外傳來戰馬嘶鳴,蘇珏望著掌心蜿蜒的血痕,恍惚看見史官朱筆懸在雲巔,墨汁淋漓如淚。

”侯爺,現在十萬大軍只剩八千騎,西楚禁軍在三十裡外按兵不動。”

聞言,李明月攥起父兄交疊的冰冷手掌,他忽然笑起來。

笑聲震落鎧甲上的血痂,露出底下暗銀色的蛟紋。

”楚雲軒要的不就是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