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廟焚天 青州使臣進鄴城那日,……

青州使臣進鄴城那日, 正逢大雪壓斷老槐枝。

蘇珏立在滴水簷下看小廝掃雪,忽聽得驛館方向傳來羯鼓聲——那是梁州王最愛的《破陣樂》。

”好個下馬威。”

李明月裹著玄狐大氅從迴廊轉出,指尖捏著片碎瓷, ”青州送來的纏枝蓮紋瓶, 內膽藏著半張血書。”

話未說完, 楚越已押著個雪人似的信使闖進庭院。

那人懷中掉出枚雙鯉玉佩,鯉眼處嵌著雍州特産的岫巖玉。蘇珏用靴尖挑起玉佩,對著雪光細看, 忽地輕笑:”魚腹藏書的把戲,楚雲軒教了十年也沒長進。”

……

紫宸殿地龍燒得太旺, 楚雲軒正用匕首剖開青州貢橘。

汁水濺到《九州堪輿圖》上的梁州地界,他忽然將橘肉按在冀州方位:”傳旨, 加封青州王為鎮海公,賜九旒冕。”

掌印內侍捧著詔書退下時, 被門檻處凝結的血冰滑了個趔趄。

那是昨夜戶部尚書撞柱留下的, 因楚雲軒嫌清掃血跡的宮人呼吸太吵,屍體至今橫在偏殿。

”陛下,冀州送來八百裡加急。”羽林衛呈上漆盒時, 腕間露出道新疤——正是三日前截殺青州信使時中的袖箭傷。

楚雲軒啟盒的手突然頓住。

盒中並無戰書,只有把孩童玩的木刀,刀柄刻著”雲軒”二字。

這是他七歲生辰時,還是太子的兄長所贈。

喉間腥甜翻湧,他竟將木刀折成兩段,斷口處飄出張泛黃的紙箋, 正是當年他父親獻給北燕建安帝的《平國策》殘頁。

……

冀州王府的夜宴設在梅園暖閣,三州使臣的席位恰成鼎足之勢。

青州副使第三次舉杯時,袖中滑落顆東珠, 骨碌碌滾到蘇珏案前。

”好珠。”

蘇珏用銀箸夾起東珠對著燭火端詳,”可惜浸過黃柏汁,遇熱則現字。”說罷擲入沸湯,珠面果然浮出”臘月初七”四字。

梁州使臣突然打翻酒盞,琥珀光潑在雍州進獻的《江山雪霽圖》上。

浸濕的絹帛漸顯墨痕,竟是嘉峪關佈防圖。李書珩撫掌而笑:”好畫!當賞三州使臣各十車鄴城新炭。”

楚越佩劍入席時,帶進股凜冽殺氣:”剛到的遼東快馬,說元夏大營鬧起馬瘟。”她將染血的密信拍在案上,信紙邊沿赫然印著青州節度使的私章。

……

子時三刻,蘇珏獨坐水榭煮茶。忽見對岸柳叢驚起寒鴉,李明月拎著酒壺踏冰而來,腰間新換了突厥樣式的蹀躞帶。

”梁州王的第八房妾有了身孕。”他拋來枚雙魚銅符,”接生的穩婆是琅琊王氏的家生婢。”

銅符在炭火中漸顯紅紋,竟與日間青州東珠上的暗記如出一轍。

蘇珏用鐵鉗夾出銅符,淬入雪水嗤響:”臘月初七,倒是好日子。”

話音未落,牆外傳來打更聲。

更夫敲完三下忽地變調,梆子聲裡夾著段《折柳曲》。李明月霍然起身:”楚雲軒的暗樁到了。”

……

楚雲軒在寅時收到冀州密報。

他正在丹房看承文將軍研磨人骨,突然將金藥杵擲向《九州堪輿圖》。

藥杵穿透雍州地界,露出夾層裡先帝批註的”青州鹽稅有異”。

”擬旨。”

他蘸著人骨粉在黃絹上寫詔,”加封冀州世子李安甫為安樂侯,賜婚梁州郡主。”

寫至”賜婚”二字時突然狂笑,筆鋒劃破絹帛,墨跡蜿蜒如蜈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