謠言四起

“我母親是冀州人, 許家世代行醫,在杏林中素有威望,祖上更是出過太醫國手,當年王爺還是北燕的上將軍時, 我祖父和母親便隨軍出征。”

提起自己的身世, 許攸多有躊躇, 到底是隱匿多年,一時說出, 總有難言。

蘇珏並不多話, 只是靜靜地聽著旁人的過往。

霜雪停在他的眉睫處, 簌簌而落。

風雪依稀,許攸看了半晌, 才繼續說道, “其實,當年不止鮮卑對王爺心有慼慼,其他各族也是如此,王爺當年的威名有誰不知, 於是元夏和鮮卑各族訓練暗探潛入軍營,意圖在後方給王爺致命一擊, 我的父親便是其中一個。”

“和尋常故事一樣, 母親撿到了重傷的父親, 二人日久生情成了親, 之後就有了我。”

說到這, 許攸重重地呼了口氣,彷彿回憶起已經太過遙遠的兒時歲月。

那時的他還不知日後有多少歧路等著, 只是父母慈愛,闔家歡樂罷了。

然而命運總是艱難多舛, 他們一家的安穩沒有走過第六個年頭。

“父親雖然是元夏人,但他本性不喜戰亂殺戮,而且他久在中原,漸漸受到中原文化的影響,再加上王爺對他不薄。如此,父親漸漸生了脫離暗探組織的心思。”

淚潸然而落,許攸紅了眼眶,卻抬頭生生忍住,澆得他一頭冰雪,也再無淚花。

“可元夏那邊怎會輕易放過父親,他們察覺到父親生了二心,於是順水推舟將父親的身份徹底暴露,這下許家成了眾矢之的。

父親為了不連累我們選擇自殺,而母親為了許家的名譽與父親一同而去,昔日的杏林許家一夜之間只有一老一小……”

“其實,母親和祖父和我說過,他們早就察覺到父親的身份……”

“我的醫術是祖父教的,在他臨終時,祖父和我說起,他有一位姓季的故友不知去向,二人一同編寫的那本醫書還沒有著落……”

蘇珏眉心微動,方才許大夫所說的那位姓季的故,大約就是季大夫吧。

“我從小就知道我的身世與旁人不同,長大後對此事也頗為敏感……”

“王爺一家始終待我們許家不薄,他們還是那般的信任我……”

“可我還是過不去心裡那道坎,各族之間真的無法共存嗎?”

“我真的永遠擺脫不了元夏血脈帶給我的桎梏嗎……”

許攸的聲音越發哽咽,和著風月飄零,淅淅瀝瀝地勾起了蘇珏不為人知的情腸。

不算疼痛,卻也經久綿長。

“許大夫,世間之事從未有過圓滿,就說我吧,外人看著我風光無限,恣意瀟灑,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只是一個身如浮萍的漂泊之人,此方天地雖大,卻哪裡都不是我的家……”

聽到蘇珏如此說,許攸側過頭去看蘇珏,只見他面色並無多大的變化。

彷彿再說一件和他無關的事,若不是那顫抖的身形,許攸也以為蘇珏情緒平常。

“蘇先生……”許攸囁嚅著想開口安慰蘇珏,卻發現他們似乎同病相憐,話至嘴邊一句也說不出來。

“無事,風雪漸大了,我們快些回去吧。”蘇珏收斂起情緒,悠然地走著。

似乎這條路是沒有盡頭的,可蘇珏一步一步自己走出了絕境。

雖然現在一片渺茫,但他也不曾後悔。

而許攸和他始終隔著半個身子的距離,他覺得蘇珏的身影莫名的模糊。

好似下一刻那人就會消失不見。

“呵……”

許攸嘆了口氣,提著步伐,也悠然而去。

……

其實,長安的冬並不算長。

只是冬日向來是不事勞作的季節,所以不算長的日子在日複一日的無聊之下變得極其漫長。

尤其是王宮裡的時間,更是難熬。

不過臨近新年,喜色平白沖淡了連月來的逼仄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