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頭,仁的爺爺迷茫地走著。

他穿著寬大的病號服,一隻胳膊上還掛著吊針與輸液管,蒼老的臉上滿是迷惘。

僅僅只是雪見兔玖去前臺墊付住院費用的一小會,他已經離開了醫院,步履蹣跚地走向某個方向。

渾濁的視線裡,人來人往,穿行的人群中不時有人用奇怪的目光打量這個穿著病號服的老頭。

可這裡是紐約,就算街上是一個露著屁股的蜘蛛俠扮演者在一邊拉屎一邊狂奔都不足為奇,紐約市民早已經見怪不怪,說不定又是什麼精神狀態不對的傢伙,也沒人上前詢問他是否需要幫助。

刺耳的車笛聲,嘈雜的腳步聲,來來往往的行人湧動著,像是噪音編織的森林,讓老人一時恍惚。

“這裡是……哪裡?”

堵車的馬路上,開著大皮卡的白人老漢罵罵咧咧地罵著法克,前方停車的黑人則囂張地爬上車頂,跳起了街舞。

大腦內一陣刺痛,那是過度膨脹的腫瘤壓迫著腦神經,與血管,他呼吸困難,艱難地扶著頭。

“對了……”他扶著路邊的電線杆,風中殘燭般的身軀幾乎要摔倒下去。

“我得……我得去那裡才行……”

他踉踉蹌蹌地爬起,腦部神經的壓迫讓他的步伐變得踉蹌,口水也不受控制地從嘴角流下,狼狽不堪,卻依然認定著某個方向。

這是嘈雜而昏暗的世界,他總在凌晨時分穿行於大街小巷,撿著廢品,夜晚是屬於他的世界。

而白天,各種噪音瀰漫,他總是躺在家裡,像頭將死的老狗,痴痴地等著孫子放學回家。

他並不是不願意白天去到街上,只是自己在嘈雜的聲音中,像是忽然又變回了浸泡在羊水中的嬰兒,恍惚、呆滯,連思維都變得僵硬和退化。

他早就知道自己身體的異常。

該說是老一輩人總是思維固執嗎?他沒有早去醫院檢查,在他看來,自己已經快要結束了,就像行駛到旅途盡頭的舊火車,車輪生鏽,嘎吱嘎吱地踩過廢棄的鐵軌,鍋爐裡的燃煤早已耗盡,靠著最後的慣性緩緩向前。

列車已經燃盡了,無論增添再多的燃煤,修築再好的鐵軌,都已經無法回去。

名為人生的遊戲裡,自己確實是名副其實的失敗者,沒有錢,唯一的兒子也離開了自己,他扒在岸邊,卻連掙扎上岸的力氣都沒有,只能一點點沉沒。

真的……很失敗嗎?

他的老同學,在城裡過著悠閒的養老生活,被兒女和媳婦守護著,攢了大幾套房子車子,和老伴恩愛。

相比之下,他的一切都像是落滿灰塵,可……那些閃光的記憶從不曾消逝。

他停在了模型店前,地面在震動,他卻渾然不覺。

裂痕沿著玻璃蔓延,彷彿割開那具獨角獸高達模型的脖頸。

擦的程亮的玻璃彷彿鏡面,映出那個揹著書包,蔓延渴望的男孩。

他記得孫子看模型時的眼神,仁也只是個18歲的高中生,和其它的孩子一樣喜歡流行文化,喜歡炫酷的機甲與怪獸。

可仁也是個很懂事的孩子,他每次路過,都只是看看,小小的目光總是卑微地掃過,像是觸碰到刺眼的陽光,從不過多停留。

男孩沒有足夠的錢買下模型,也不想為自己辛苦的爺爺增添負擔,每次伸出手,熾熱的手都被冰冷的玻璃所阻擋。

後來,男孩好不容易靠著兼職攢錢買來的模型,卻因為爺爺的不理解而砸碎。

也曾埋怨過,也曾失落過……可那又怎樣呢……老人只是太急切了,迫切的想看到男孩成為真正獨當一面的大人,在自己的生命徹底凋謝之前。

城市震動,巨大的陰影覆蓋天空。

名為黑山羊的龐然大物張開了吞沒天地的大嘴,一如6600萬年前吞沒坎達斯的瞬間,將整個紐約吞入其中。

陰影蓋過了小店,店老闆是個滿臉絡腮鬍的白人大叔,此刻正慌忙收拾著錢財準備跑路。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