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里頓沉默著,扭過頭,望向窗間透來的些許陽光,那些光組成的通道里,塵埃紛飛,像是被遺忘的時代所留下的生命的碎屑。

“你是個勇敢的孩子。”布里頓站在書架之間的陰影裡,微微伸出手,觸控向那陽光的通路。

哪怕外界天氣炎熱驕陽似火,可透過那厚厚的玻璃,照進來的陽光也並不溫暖,布里頓卻像是被灼傷了一般,只是停留了一刻,便縮回了手。

“前輩,明明你看起來也沒比我大多少。”

鹿乃叉著腰,布里頓雖然平時和她說話都一點架子沒有,兩人平輩而論,像是朋友,可談到和譎夜的往事,他的話語間卻老氣橫秋。

“要是我也向你一樣勇敢就好了……以前也是,現在也是。”

布里頓整個人貼在厚厚的牆壁上,頭抵著冰冷的牆皮。

這是他的囚籠,像是主人為狗圈上的鏈子,鏈子以內是他能夠活動的範圍,狗子不管怎麼倔強和渴望,鏈子以外的自由,都是他永遠也觸及不到的。

“被他們永恆的囚禁在這裡,真奇怪……為什麼,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反抗……”

“我……太軟弱了嗎?”

說到這裡,布里頓的眼神變得異常堅定,彷彿下定了某種決心,卻又在最後一刻收住了口。

“我……我只是希望,能有一個機會,站在他面前,親口說聲對不起。”

布里頓的話語簡潔而真摯,沒有悲壯,沒有沉重,只是像是一個旅人,走走停停,忽然到了海邊,覺得自己走的很累了,想起了多年未見的朋友,打出的一個電話。

“一條鹿乃,如果我沒辦法出去的話,就請你把這東西轉交給他吧。”

“我所要託付的一切,都在這裡面。”

布里頓抖了抖羊皮卷,放進書架間,緊接著從書架底層抽出了一本挺厚的書,遞給一條鹿乃。

什麼託付不託付的?聽起來那麼的沉重,像是將死之人要將自己的一切都交給自己的子孫後代,然而他的行動卻是那麼的草率。

僅僅只是像隨意一般,從書架裡抽出一本書,如果真的是老朋友的話,就想要表達歉意多少,至少也會送個信之類的,可布里頓就是這樣的傢伙,奇奇怪怪,每天最多的時候就是在看書。

如果是他的話,好像送出這樣的東西也並不奇怪。

那是本《新約.約翰福音》,據說是耶穌基督的門徒約翰在公元100年左右,在小亞細亞的以弗所寫成。旨在介紹耶穌就是希臘人思想中上帝的邏各斯(λoγo?,意思即是「話語」)以人的形象的呈現。被教父革利免稱為「屬靈的福音書」。

這本書倒是好辨認,側面印著那幾個厚重的燙金大字,厚得像是《新華字典》,也就那些狂熱的基督信徒能把那些無聊的故事寫出這麼長的書。

不過奇怪的是這本書的前面幾頁都已經被撕爛,沒有那種紅色的古典封面,而是一直撕到了第一章,書頁左下角顯示是34面。

鹿乃的英文還算過得去,在微微泛黃的紙頁上,那些古奧森嚴的文字在她的眼前流淌,像是暗示著什麼。

生命在他裡頭,這生命就是人的光。光照在黑暗裡,黑暗卻不接受光。“《新約.約翰福音》

“行。”

鹿乃沒有隨意開啟這本書的打算,說不定裡面寫著什麼重要資訊。

既然布里頓不說,她也不是那種八卦到會拆開別人信封的傢伙,最基本的信用道理還是要講的。

不過她顛了顛,總覺得這本書似乎有些異常的沉重。

畢竟是公差在身,鹿乃倒是沒有和這位前輩嘮嗑太久,圖書館很大,相當於一整個足球場,甚至還要把看臺部分都囊括進去。

她把布里頓託付他的書夾在肩下,便去做別的資料工作去了。

“你的話……”

布里頓微微撩開遮住視線的髮絲,金色的陽光照在他的眸子上,像是洞穴裡,手電筒忽然亮起,照亮了被詛咒的更深處。

那是屬於怪物的眼睛,眼白部分漆黑一片,宛若深海的極淵,幽綠色的條紋像是爆裂開來的墨囊般在極淵中輻散而開,微微發亮。

“一定做得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