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零二章 診所

梧桐葉在秋雨中簌簌作響,文氏診所的銅鈴在風中發出暗啞的呻吟。

站在診所對面的王韋忠一身中山裝,看到周圍並沒有什麼異常之後,這才邁步穿過馬路走上了診所的臺階。

走進文氏診所,一股清新潔淨的氣息撲面而來。

診所內佈置得井井有條,地面一塵不染,桌椅擺放得整整齊齊,醫療器具被仔細地收納在櫃子裡,閃爍著冷冽的金屬光澤。

牆上掛著幾幅淡雅的醫學掛圖,窗邊的綠植生機勃勃,給診所帶來一抹溫馨的綠意。

一位身著白大褂、面容溫和的男醫生文聘雲正坐在診桌後,正專注地翻閱著病歷,準備迎接下一位病人的到來。

看到對方對自己微微頷首,王韋忠沒有任何表情地向右一轉走進了走廊裡,最終來到了最裡側的一間診室之中。

這間診室對他而言,是熟悉又陌生的。

熟悉的是,自己有無數次的夢魘都發生在這間診室中。

令他陌生的是,每次來到這個地方,他的心裡都會升起一種難以抑制的慾望,而這種慾望每次帶給他的感覺都不一樣。

王韋忠反手扣上門閂的瞬間,脊椎骨發出枯枝折斷的脆響。

診療室窗簾緊閉,唯有藥櫃頂端的孔雀藍玻璃罩燈滲著幽光,那些陳列在檀木格子裡的藥瓶像無數只冷眼,注視著他踉蹌栽進藤編躺椅。

後頸的舊傷開始發燙,彷彿有人將燒紅的縫衣針沿著頸椎骨節推進血肉。

他扯開中山裝領口,喉結在蒼白的面板下劇烈滾動,視線掃過牆角那面菊花紋銅鏡時,鏡中人影正扭曲成佝僂的蝦米。

藥櫃第三層擺著鍍銀的腰椎牽引器,金屬支架倒映出他痙攣的手指——

那些指節正以詭異的角度蜷曲,如同被無形絲線操控的傀儡。

王韋忠猛地起身朝著藥櫃撲過去,額頭重重撞在雕花銅把手上,血腥味混著樟腦丸的刺鼻氣息湧進鼻腔。

最底層的抽屜裡躺著三支空針管,針尖殘留的褐色藥漬在幽光下泛著琥珀色,他抓起其中一支抵住腕脈,冰涼的玻璃觸感讓手臂暴起成片雞皮疙瘩。

牆角西洋座鐘的鐘擺突然停滯,冷汗順著眉骨滑進了王韋忠的眼眶。

一瞬間,他彷彿看見自己跪在地上的倒影從銅鏡裡漫出來。

眼前,滿地都是針筒,風鈴在記憶深處叮噹作響。

然而,現實中的百葉窗縫隙漏進一線夕陽,將他的影子釘死在棕色地板上,那團黑影正詭異地抽搐,像條離水的魚。

“最後一次......這是最後一次......我發誓……”他對著藥櫃玻璃喃喃自語,玻璃鏡面映出青紫的唇色。

右手不受控地伸向抽屜中的金屬盒子,金屬盒子開啟的瞬間,五支密封的安瓿瓶在紅絲絨襯布上泛著妖異的藍光。

指尖觸到玻璃管壁的剎那,他後頸舊傷突然炸開劇痛,恍惚間又聽見文聘雲用鑷子敲擊搪瓷盤的聲響——叮,叮,叮,每聲都精準刺入太陽穴。

“不……”王韋忠的身子猛地一顫,旁邊的黃銅痰盂突然被踢翻,褐色藥液在地毯上蜿蜒成蛇。

原來,他當他的目光落在那安瓿瓶上的文字時,竟然發現那並不是他夢寐以求的救贖之藥,而是無關緊要的替代品。

王韋忠心中頓時湧起一股強烈的失望。

憤怒如同烈火般瞬間點燃了他的心房,雙眼彷彿能噴出火來。

忽然,他手臂猛地一揮,將金屬盒子狠狠地摔向地面。

砰!砰!砰!

幾聲清脆的響聲,安瓿瓶在地面上炸裂開來,透明的液體四濺,彷彿是他心中無法遏制的怒火在肆意宣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