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蒙表現得很無所謂:“祂的宮殿那麼多,而且還總是拆了建建了拆,去不去又有什麼要緊呢?”

透特的表情有點微妙,“嗯……你沒印象嗎?”

阿蒙遞來一個莫名其妙且夾雜著疑惑的眼神。

“兩百多年前,我們用方舟把神棄之地的遺民帶走,被奇克和列奧德羅發現了蹤跡,不得已用亞伯拉罕給的符咒進行了一次空間遷躍,但落點出現了偏差。”透特的手指向下一劃,“以至於砸穿了夏宮的一處偏殿。”

阿蒙又捻起信紙看了看,“夏宮就是這個白鷺宮?”

“嗯,因為所羅門夏天經常去那裡避暑,它就被習慣性地稱為夏宮了。”透特頓了頓,“不過麼,隨著被改名為‘黑曜石宮’,它的作用估計不只有供皇帝和廷臣消夏了。”

早在三十年前,所羅門就開啟了一項針對白鷺宮的改建計劃,其規模之宏大,工期之長久,早就在貴族們當中傳得沸沸揚揚,饒是透特無心八卦,也不由得對此一知半解。據一位專門服務於王室的工匠在酒過三巡後透露,皇帝不僅僅是為了讓白鷺宮保有基本的體面,更是決意將它打造成一個與帝都截然不同的歡娛天堂:除開舞廳餐廳這些常見設施,還要修建一個可以泛舟垂釣的人工湖,一個露天的雕塑雕塑群,一個容納著來自南大陸奇花異草的植物園,一個圈養著各種奇珍異獸的動物園……

“哦,還有兩座翼樓。”工匠打了個酒嗝兒,伸手比劃了一下,“供大人們辦公用。”

這句話讓原本只是閒聊打發時間的貴族們的神色變得微妙起來,再結合從別處探聽的訊息,他們預感到皇帝不止是想打造一個歡娛天堂,沒準還打算把它變成往後的行政中心——而“白鷺宮更名為黑曜石宮”這一訊息更是使他們更堅定了自己的想法,帝國有一個不成為的傳統,那些名字裡帶“黑”的建築物必然是有著重要意義的,畢竟這個國家的統治者的名號是黑皇帝。

“聽起來會辦得很隆重啊。”阿蒙看向透特,“所以也很難推掉,是吧?”

“不是很難,是已經推不掉了。”透特把自己的那份請柬遞了過去,阿蒙注意到上面的字跡比自己的那份要多一些,祂很快就發現了多出來的部分——

“承卿相助,正在施工中的黑曜石宮未被海潮毀於一旦,若是卿不去親自體驗它帶來的歡愉,想必其他廷臣在其中享樂時也會感到不安吧。”

這說的是透特神戰中用“息壤”擋住了海嘯和試圖藉助海嘯登陸的風暴信徒這件事。

“如果我再找理由推脫,反而顯得有些不知好歹了。”透特嘀咕道,“真是的,距離慶祝了整整七天的建國日才過去多久啊?不到半個月吧?”

總之,本著“我就來走個過場”的敷衍心情,透特不像那些還要騰出時間寒暄的貴族一樣提前出發,而是磨到落成儀式舉行的同一天上午才慢悠悠地抵達目的地,然後在宮殿周遭轉悠起來。窺秘人良好的記憶力告訴透特,這附近有一個靠海吃海的鎮子,有一家小餐館的烤牡蠣做得不錯,祂想去那家店覓食,卻發現到處都在施工,居民要麼已經遷走,要麼正在收拾東西。

“如果黑皇帝真的想把這裡作為一個長期的行政中心,祂的那些廷臣自然想離祂近點。”一起過來的阿蒙說,“為了住得更舒服自在,就只好把原住民的房子推掉,然後建自己的新房。”

透特瞧著不遠處一輛印著家徽的馬車,皺了下眉頭,祂很反對這種行為,但在貴族——那些掌握著非凡力量的人看來,普通人的權益就是那麼不值一提。一個戴著假髮套,胸前彆著家徽的使者正在不耐煩地和一個赤腳的漁夫說些什麼,後來乾脆就打斷了對方緊張不安的陳述,把一一小袋錢幣甩給了他——因為動作太急再加上帶子被繫緊,裡面的數十枚金幣噼裡啪啦撒了一地。

“鄉巴佬,如果不是因為我家老爺要徵用你們的房子,你們一輩子都不可能見到那麼多金幣!”使者鄙夷地說,“識相的就趕緊搬走!”

可他們又能搬到哪裡去?在這個交通並不發達的年代,大部分普通人的視野都侷限在生養自己的那一小片土地上,一小排柵欄後,一小個灶臺前,但那份背井離鄉的那份惶恐根本不在上位者考慮的範圍內。

透特對自己的定位一直都很清楚,像俠客一樣拔刀相助和像菩薩一樣澤被眾生都跟祂無緣,祂所能做得只是庇佑好那片冰雪之地的人,那些信仰著祂的人而已——如果做出超出這個範圍內的事情,多半會有人猜疑自己是不是不滿足於現狀,想要更廣泛地收穫錨點之類的。

但這對現在的透特來說不過是蚊蟲的嗡鳴罷了,自從真實造物主擺脫瘋狂,恢復神智後,祂雖然偶有煩躁,但總是心懷希望,行事風格也從拘禁壓抑變得隨心所欲起來——比如眼前的場景讓祂不悅,那祂就要想辦法去改變。

祂朝著站在馬車旁的使者走去,一條蛇信子在祂口中吐進吐出,一陣蠱惑人心的嘶鳴從祂的喉嚨深處傳來——那是從潛入伊甸園的那條蛇身上取來的魔法,它的一字一句皆是惑亂人心的咒語,讓人忘記準則,忘記目的,不知不覺中按照說話者的意志行動。這個魔法在使用過程中必須注重語言的邏輯,要儘可能的委婉動聽,而且在目標對自己保持高度戒備時難以奏效。

“等等!”

在漁夫撿完了地上的金幣,正準備回家收拾東西的時候,那個使者突然大喊了一聲,然後透特眼睜睜地看著此人讓僕從取來了一份分量更足的盤纏,然後還貼心地詢問漁夫附近有沒有親戚,可以直接用馬車將他們送過去……反常得彷彿吃錯藥了一般。

透特心想,也對,一個不到半神的傢伙根本抵抗不了天使之王級別的心理暗示。

“是你啊,亞當。”

“隱匿,好久不見。”

金髮金須的神父憑空現出身形,但在場無一人被祂的出現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