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倒是實誠。」

「祂一向如此。」

燭火飄搖了一下,陰影從燭光所不能照亮的角落凝聚,盤旋,匯聚成形,構成真實造物主不加雕飾的黑衣,隨著祂從陰影中走出,拴在手腕和腳腕的鐵鏈發出陣陣嘩啦聲,連成一支沉悶的協奏曲。

皇帝不著痕跡地皺了下眉,「何必將自己打扮得如囚徒一般?」

造物主淡淡地說:「這枷鎖是罪孽的象徵,人人生而有罪,而我負罪前行。」….

在瞥見桌上那三角形的紋章後,祂線條深刻的面孔柔和了一些,繼續說剛才沒說完的話,「‘隱者,只是行事隱蔽,不留痕跡,並非要像盜賊一樣遮遮掩掩。」

「看來在你心中,祂比你的幼子要更勝一籌啊。」

律師向來善於抓住言語間的漏洞,並善於藉此搬弄是非。

真實造物主一本正經,「我可沒有這麼說。」

「罷了,祂是該實誠一些。」所羅門本來也只是揶揄,祂的臉色重新嚴峻起來,「畢竟一個疑似被外神汙染的存在遊蕩在北大陸,對帝國來說也是極大的隱患。」

說到這兒,皇帝又停頓了一下,冷哼道:「但這裡畢竟是我的國土,祂只尋求一紙特許,倒像是在小瞧我一般。」

「祂一貫體貼。」

真實造物主不動聲色地迴護,「知道你作為一國君主勞心勞力,日理萬機,不好意思過多打擾。」

—————————————

「誠然,由我這個外人來做這事是很不妥的。」

在去關押著孔代親王的後裔和親信的地牢的路上,透特察覺到了奧爾尼婭微妙的情緒變化——莉莉絲允諾的那份「文明啟蒙者」讓祂鬥志滿滿地想要解決這件事,以至於一時忘了由祂這個外人去審訊血族的內部成員是一件很不妥當的事情,要是不小心觸及到什麼機密,恐怕會鬧得很尷尬——透特慢了半拍才意識到這點,祂琢磨著奧爾尼婭應該是看在那枚指環的份上才沒有拒絕。

「如果您覺得不妥,我們可以換一個切入點。」透特斟酌著說,「比如先去看看被孔代親王毀掉的那棵月桂。」

「不,我沒有不信任您的

意思。」奧爾尼婭露出一個略帶歉意的笑容,「只是我們已經審問了許多次,恫嚇,吐真藥劑,‘觀眾,途徑的非凡物品……各種能嘗試的手段都試過了,一套套問題翻來覆去地問,被審訊的人處在崩潰邊緣,而負責審訊的人也不好受。」

透特沉默了,祂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可即便如此,依舊一無所獲。」奧爾尼婭輕輕嘆了口氣,「他們咬定自己沒有察覺到和孔代叛逃的任何先兆,有的人甚至懷疑這是我為了排除異己設計的賊喊捉賊戲碼。」

「您辛苦了。」透特真心實意地安慰道,「不過您啟發我了,我應該換一個思路。」

祂攤開手,一粒細小的種子出現在掌心。

透特一開始是打算用「匹諾曹」這個魔法,這個魔法的原理是讓說了謊的人身體發生畸變,這種畸變遠比原版童話隨機,不限於讓鼻子變長,還可以讓耳朵變得像大象那麼寬,把腳掌變得像熊掌一樣肥——但它有一個漏洞,那就是發動並不取決於客觀真相,而是取決於心理。

如果目標的心智和記憶受到了影響,一口咬定自己沒有說過某些話,沒有做過某些事情呢?因此,祂需要一些更直接的手段。….

因此,祂需要一些更直接的手段。

種皮裂開一個小口,一顆晶瑩如玉的苗芽顫巍巍地露出頭來,似乎風一吹就會斷掉,透特從寬大的袍袖裡取出一管金色的液體淋在上面,加速了萌發的過程,十秒過後,苗芽變成了一截手感冰涼的,能夠單手握住的樹苗,玉色的枝幹上零星點綴著深色的葉子。

在不司掌「豐饒」權柄的情況下,廣寒月桂只能生長到這種程度,但透特相信它足夠應付接下來的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