豁然開朗。

在穿過靈界千年不散的迷霧後,在略過一個個奇形怪狀的靈界生物後,透特看見了深邃的夜幕,看見了湛藍的海水——一個個發光的星座在頭頂流轉,其中最為顯眼的莫過於黃道十二宮,它們將輪迴的奧秘娓娓道來,一條條魚兒在腳底遊曳,透特上前一步,一圈圈波紋自腳底擴散,但一群路過的小丑魚對此置若罔聞,而在更深的地方,一條魔鬼魚如幽影般略過。

「你的宅邸還真是……」透特忍不住驚歎道,「真是別具匠心。」

「能讓你露出這等驚歎的表情,可真是一件值得吹噓的事情。」伯特利幽默地說,「或許我應當讓家族的史官把這一天記錄下來。」

在私下場合,祂們不約而同地捨去了敬語,也少了很多拘束,透特好奇地在「水面」上走來走去,觀察著那些五花八門的海洋生物,除了那些祂以前在生物書和紀錄片上看到的海豚,水母,電鰻,安康魚,還有一些獨屬於神秘世界的超凡生物,比如有著粗壯頭髮和女人身軀的娜迦,比如小山一樣的奧布尼斯。

由於大海是列奧德羅的主場,透特已經很久沒去過海邊了,也很久沒這麼近距離觀察過海洋生物了,不免看得入了神,而當祂抬起頭的時候,一張桌子已經擺在了不遠處,上面擺著三層點心架和琺琅質地的茶壺茶杯,伯特利正一邊喝著茶,一邊看著什麼。

「在看什麼?」

透特隨口問道,順便拿心架上的司康餅。

「小輩扮演記錄官的遊記。」伯特利搖了搖頭,「寫的跟八卦小報一樣。」

「介意讓我看看嗎?謝謝……嗯……嗯?」

「如何?」

「或許這孩子只是聯想能力比較突出。」透特委婉地評價。

接下來祂又看了幾篇遊記,有的一本正經地記錄著當地的風土民情,有的用神秘的口吻記述了當地流傳的志怪傳說,還有的加了很多自己的揣測……可謂是各有千秋,讓祂想起了當年坐辦公室,閒來無事幫語文老師批週記的時候,但和那幫小崽子比起來,這些遊記有一個普遍的優點——就是字寫得很好,完全沒有那種氣得人想原地辭職的鬼畫符。

「話說,你扮演記錄官的時候遇到過什麼十分有趣,記憶猶新的東西嗎?」

「你。」見透特詫異地抬了下眼,伯特利補充道:「你的無數……嗯,我本想用‘分身,這個詞,但它們和偷盜者的分身有很大不同。我該怎麼稱呼?」

「化身。」

「你的無數化身,以及它們留下的各種民俗。」伯特利回憶道,「旅行到間海北岸的時候,我發現打漁為生的人家會在視窗搭一個‘奉食臺,,裡面放著剁碎的魚肉和貝肉,說是一種青藍色的小鳥吃了,就會去找女人們在海上飄搖的父兄和夫郎,將他們的信物帶回來以證平安。如果識文斷字,也可以寫了信讓它送。」….

「我當時還不大相信,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寫了一封信裝進奉食臺,結果兩天後,它真的把家裡人的回信捎來了。」伯特利笑了一下,「母親還在信裡問,這是不是我新收的靈界信使。」

透特也笑了,祂伸手往空中虛虛一抓,又像個魔術師一樣慢慢展開手指,一隻青藍色的絨糰子就啾啾叫著蹦躂出來,去啄食餐盤裡的點心屑。

「老實說,它可比靈界那些奇形怪狀可愛多了。」

「確實如此,母親真正想問的其實是能不能幫她弄這麼一隻可愛的小玩意兒回來。」伯特利用手指碰了碰青鳥的羽毛,「她總是用委婉的方式表達訴求。」

「話說回來,你應該不只有一種鳥兒吧?雖然我沒親眼見過,但曾聽人談起,它渾身雪白,拖著修長的尾羽。不知我是否有看一看它的榮幸?」

「當然可以。」

透特將兩隻手合攏了一會兒,又緩緩開啟,一隻體態優美的白鳥就扇著翅膀飛了出來,在星空下盤旋了一圈後又飛到透特的肩膀上。

「聽說它會將藥草帶去病人的身邊,是這麼一回事嗎?」

「確有此事。」透特用指節蹭了蹭白鳥的喙,「它是一個小醫官。」

「你似乎很喜歡用動物的形象佈施恩澤,施展奇蹟——還有那隻被蓋比亞人屢次傳唱的九色鹿,即便是三歲的小孩也知道。」伯特利感慨道,「以至於我花了很長時間才確認,叔父日記裡那個救了祂的吟遊詩人真的是你。」

「噢,原來那個冒失鬼是你的……咳,抱歉。」

「倒不必抱歉,祖父在時也常說叔父很冒失。」伯特利臉上劃過一絲淺淡的笑意,「當時我們的家族失勢,為了避免政敵攻訐,祖父主動提出要去北大陸開闢子邦,叔父心裡憋著一口氣,一心想著做出一番驚天動地成就,難免有些莽撞。」

「啊,那你叔父他老人家……?」

「南大陸的事情讓他心有餘悸,自此就謹慎了許多。八十多歲的時候,他在子孫的圍繞下與世長辭。我是在幫忙整理遺物的時候看到了他的日記:‘那青年沒透露自己的姓氏,只說自己叫西德爾,不過一介吟遊詩人——但這光是蚊蠅就能把人叮死的南大陸可不像詩人該來的。,」

「‘他的模樣有點特別——倒不是說他長得多麼驚豔,只是他看上去沒我們家的人那麼稜角分明,或許是因為角度問題,我在祂眼中看到了一閃而過的紫色光芒,下一秒鐘,他的眼睛又變回了黑曜石般的黑色,。」

畢竟我的老家是西大陸嘛。透特心想,和北大陸人從基因上就不一樣,外貌自然也不一樣。

「我之所以遲遲沒能確定,是因為在想一個問題。」

透特做洗耳恭聽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