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死刑(第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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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個真神執掌國家,天使行於地面,聖者卑躬屈膝,半神多如牛毛的時代,難以培養出半神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家族的名號將淹沒在歷史的長河中,家族的徽記將鏽蝕成一塊紋理難辨的廢鐵,族人將淪為平民和奴僕,而那些掌握神權的存在一個眼神,一個手勢就能讓他們覆滅——他們將不再掌握自己的命運,他們的命運將不值一提。”
“神戰之下,曾被譽為‘世界中心’的東大陸淪為人間地獄也不過片刻的事情,那些生活在東大陸的人們沒有祈禱嗎?沒有哀求嗎?可神明和天使何曾理會過他們?”
“光輝已經逝去,我們這些角逐者們意識到,無法掌握命運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
“比起求得神明的垂憐,不如讓自己執掌神權。”
安德烈第一次聽先祖講起這些,是在十七歲,距離《土地保護法案》頒佈和圖鐸家族的退婚已經過去了三個月,但整個家族仍未從低迷的氛圍中走出。老人們怕年輕人動搖惶惑,於是選擇閉口不言,但他們就像火焰燃燒後的灰燼,再也無法發出振奮人心的光芒,年輕人們得不到指引,於是也變得庸庸碌碌,渾渾噩噩。安德烈感受到了這種趨勢,卻又無力改變現狀,他開始焦躁,開始沉迷於酒精,濫交,尋釁滋事,並隱隱期待著能把某個大家族的傢伙揍成豬頭。
就是在這種放蕩形骸的情況下,先祖找上了他。當時他身邊還躺著一個袒胸露乳的妓女。
在廉價香水,劣質酒水,汗臭味和脂粉味的包圍中,先祖向他講起那些古老的過往,一種奇妙的莊嚴感從心底升騰起來,隨即是一種羞恥感。
安德烈意識到,先祖才應當是壓力最大的那個。
在相鄰途徑高位者的打壓下,先祖沒能得到皇帝的器重,而在其他看過褻瀆石板的人要麼成神,要麼成為天使——或者至少後人成為了天使的時候,他依舊卡在序列3的位置,一直被“無法掌握命運”的恐懼所籠罩著,死亡和衰老的陰影徘徊在他的腳邊,可他的表情卻十分平靜,就像在談論一座巍峨險惡的高山,但他堅信自己可以登頂。
“在《土地保護法案》頒佈的情況下,家族的後來者要晉升半神,有三條路可走,一是去往北大陸的偏遠之地,二是去往南大陸,三是轉到相鄰途徑。”
北大陸的偏遠之地盤踞著六神,祂們互相為敵,衝突不斷;南大陸是冥皇的領地,崇拜死亡和生殖,落單的北大陸人很容易直接充了活祭品;至於轉到相鄰途徑……安德烈快速分析著,很快明白了先祖打的是什麼主意。
“先祖,您需要我怎麼做?”
“我需要你假意歸順隱匿賢者,從祂的學派內部拿到隱者途徑的高序列魔藥配方和晉升儀式。”
“這將是一個孤獨的長期任務,你隨時可能丟掉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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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隨時可能會丟掉性命。”
在這五年裡,安德烈·斯蒂亞諾腦海中時時浮現出這句話,同途徑高位者近在眼前,他就像一塊砧板上的肉,可默唸這句話的時候,他卻出乎意料地平靜了下來——既然早就有了覺悟,我為什麼要怕死?
“匿形之紗”被一隻手輕輕揭起,露出了他已經千瘡百孔的身體,那些長著眼球的玫瑰花散發出一種腐敗的香氣,讓他聯想到自己的死相——隱匿賢者會給他留個全屍嗎?
還是會斬下他的頭顱警示後來者?
“‘被縛者’途徑的小玩意兒。”透特觀察著這件紗衣的質地,“從能隱匿形體這點來看,應該對應序列5的‘怨魂’……異種就是這點麻煩,身體和靈魂都像被束縛著一樣,占卜和通靈都很難得到有效的資訊。”
可你還是找到我了,安德烈心想,我早該想到的,你的知識既是祝福也是詛咒,在我接過饋贈的時候,枷鎖也套上了我的脖頸。
“您……咳咳……”他試圖發聲,卻吐出一口血來。
“分明不是真心信仰我,卻還要用敬稱,不嫌累嗎?”
斯蒂亞諾家的天敵,那個長輩口中陰險狡詐的弄臣,隱匿賢者的語氣平和如常,就像師長點撥後生,光是聽著聲音,安德烈就能想象出祂溫潤恬淡的模樣。
“如果還有力氣,就把頭抬起來吧。”透特輕輕嘆了口氣,“我不會說‘可以網開一面’之類的話,犯錯者,失信者,違約者,該罰俸的罰俸,該杖責的杖責,該斬首的斬首——如果我違背了自己制定的規則,那就沒人相信我的權威了。”
“你違背誓言,理應處死,但既然心存不甘,就昂首挺胸地死吧。”
安德烈抬起頭來,透特能透過收束“資訊”削減直視神話生物帶來的精神損傷,所以他能將祂的樣貌看得很清楚。
隱匿賢者是出了名的喜歡在宴會上開溜,所以安德烈第一次近距離和隱匿賢者打交道不是在帝都的名利場,而是在五年前,在剛來北境的那天,在積著雪的廣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