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天的著裝並非傳統的長裙,而是胸口縫綴著大面積蕾絲的綢緞襯衣,上半身緊束而下半身寬敞的深紅色錦緞外套和修身的長褲,頭髮高高盤起,一支白羽別在全黑色的小禮帽上,英姿颯爽,相比之下,透特那件用銀線繡著星斗圖案的紫色長袍更給人一種女性的印象。

“唉,你啊……下不為例。”祂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隨即牽起少女的手,滑入舞池。

樂聲由婉轉過渡到激昂,很好地為竊竊私語打了掩護。

“你不該讓梵蒂尼殿下在那麼多人面前下不來臺。”話雖這樣說,透特的語氣卻不帶多少責備。

葉蓮娜輕哼一聲,一個滑步向前,“她不是早就把天使的位置視作囊中之物嗎?未來的天使還會因這麼一點小事挫傷自尊心?”

透特驚訝地挑了下眉:“你知道了?”

“父親告訴我了,陛下打算從眾多子女中挑選一位繼承‘熵之公爵’的特性,她和同為序列3的安士白王子為此明爭暗鬥已久,正忙著拉幫結派呢。”葉蓮娜頓了頓,“至於她為什麼盯上您……”

“準確來說,不是她選擇了我,而是陛下選擇了我。”透特語氣平和地接過話頭,又隨著她的步子轉了個圈。一旁裙襬如花朵般盛放的貴婦人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她不敢相信,這位天使之王竟然紆尊降貴地跳起了女步。

“如果這件事情成了,一個新的天使家族就會誕生,數不清的爵位,年金和封地就會賜下——但是呢,錢和地和官職總是有限的,開國貴族不會眼睜睜地看著屬於自己的蛋糕被分走,所以到時候又將迎來權力的鬥爭……這一切都是皇帝陛下樂意看到的,當貴族的力量被權力角逐消耗,皇權自然而然會得到鞏固。”

“那也不能拿您的婚姻做籌碼呀。”葉蓮娜不高興地撇了撇嘴,“明明您一個人過得好好的,卻非要往您身邊塞一個根本不熟悉的人……真討厭。”

“對啊,真討厭。”透特嘆了口氣。“我這麼一大把年紀了,完全不適合婚姻這種費心費力的經營啊。”

樂器告一段落,他們放開彼此的手,然後面對下一個舞伴。

“晚上好,隱匿閣下。”有著棕色頭髮的年輕人彬彬有禮地獻上問候,“您看上去還是那麼優雅。”

透特生生嚥下一句粗鄙的感嘆詞,露出得體的笑容,換上矜持的語調:“晚上好,圖鐸閣下,您氣色真好。”問候過後,祂落落大方地將手交給亞利斯塔·圖鐸,而亞利斯塔也若無其事地握住祂的手,攬住祂的腰——在風氣開放的所羅門帝國,兩位男性共舞並非什麼需要詬病之事,更何況鮮少有人敢嘲笑兩位天使。

但梅迪奇無疑是這“鮮少”中的一員,祂推掉了邀舞,正在擺著不對稱燭臺的長桌旁喝酒,見此一幕後不禁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神情,透特及時地甩了一記眼刀過去,眼神裡明明白白寫著“不許笑憋著”幾個大字——但這一瞬的分神害得祂差點踩到亞利斯塔的腳背。

“在舞池裡應當把注意力放在舞伴身上,這樣才符合禮節,尊敬的老師。”

令人懷戀的稱呼。透特默默咀嚼著“老師”這個詞,想起皇家學院成立不久的那會兒,亞利斯塔還是個序列7的小賄賂者,和特倫索斯特相當不對付,經常就一個論題爭得面紅耳赤……哦不對,祂們現在也很不對付,只是小時候會互扯頭髮,現在更擅長說陰陽怪氣的怪話,小時候他們打完架給對方的賠禮是小飾品,而現在他們開始互送花園和獵場……說到底還是沒變啊。

“你說得對,是我分心了。”

“因為梵蒂尼殿下?”亞利斯塔倒是單刀直入,這讓透特有些意外,“在我看來,您雖然沒有貴族的頭銜,但論知識,涵養,儀容,氣度,您不會比在場的任何一名貴族遜色,或許只有像梵蒂尼殿下那樣優雅高貴的女性才能與您相配吧。”

“唉,奉承話就省省吧。”透特以亞利斯塔的掌心為軸,輕盈地轉了一個圓,“可別說你不知道我娶了梵蒂尼意味著什麼,小亞利。”

亞利斯塔的表情出現了一瞬的凝固,但一瞬之後,祂又變回了那個忠實馴服臣子,用恭敬虔誠的口吻規勸道:“隱匿閣下,作為臣子隨意揣摩陛下的意圖,是大不敬。”

“呵呵,這意味著……”

所羅門的目光似有所感地移了過來,亞利斯塔不動聲色地捏了捏祂的手。

“我也會像你一樣成為好幾個孩子的父親吧。”透特長輩般感慨道,“說起來小戴維斯可真像你啊,一樣的才思敏捷,一樣的伶牙俐齒。”

亞利斯塔鬆了鬆手上的力道,足尖優雅地劃出一個半圓,“感謝您對他的賞識,但他離‘伶牙俐齒’這個詞還隔著好一段距離呢。”

“但除了妙語連珠的口才,帝國未來的棟樑還得有強健的體魄才行。還得再過幾天就是劍術大賽了,他準備得怎麼樣?”

“您說的是。為了能為家族博得名譽,他已經苦練了三個月。”

“呵呵,那我預祝他能在陛下面前大放異彩。”

音樂在真心與假意混雜的閒談中落下休止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