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明幾人怔怔地看著淨塵消失的方向,忽的也反應過來,想到了師尊們,頓時心急如焚的也紛紛馭起各自法寶向大佛方向而去。

淨塵拼命地催持著真力,絲毫不顧越來越刺骨的寒意,只往大佛頭頂趕去,在他一身衣衫幾乎都被冰霜所覆,全身血氣幾乎被凍僵的時候,他終於飛到了這個地方,眼前所見,淨塵整個人都呆住了,崩裂的佛頂上,四位師尊血染鬚髮,僧袍散裂,燃難、慧遠、智光三位師尊還能勉強站著,他的師父,燃苦大師卻無力倒在大師兄正以佛力加持著的護光法罩之中。

“師父……師父!”淨塵痛哭一聲,跌跌撞撞地向燃苦大師走去,不想此地的寒意和罡風,足以把任何踏足此地的事物冰封吹散,淨塵此刻又是焦急又是惘然,一身佛法竟是發揮不到三成,連往日百邪不侵的護體佛光也變得不穩起來,寒冽的罡風一吹,他的身體越來越僵硬,瘦削脆髒的臉頰越來越蒼白,眼眸裡的光澤越來越微弱。

這個時候,淨明和其他兩個二代弟子也正好御空趕到了這裡,淨明第一時間便看到淨塵的身影,身子一震,匆忙奔跑上前扶著了他的身子,沒想才一接觸,竟發現這位師兄的身子冰冷的嚇人,沒有一絲血氣流動的跡象,淨明失聲驚叫一聲,淨塵卻恍如未聞,也不知哪裡的力氣掙開了他的手,一步一步吃力地走到燃苦大師身前,重重跪下。

“師父……”淨塵輕輕摟著燃苦大師幾若無溫的身子,臉貼著這位老人的胸膛,低低呼喚了一聲,一絲熱淚,無聲流下。

淨明幾人衝上前來,怔怔地看著眼前這一幕,目光有些呆痴。

誰也沒注意到,不遠處也有一個男子,沉默地看著這一幕,一顆心漸漸往下沉,似乎感受到主人的心情,他手上那把古劍輕輕顫動著,彷彿在期待著什麼,兇戾無比的冰涼氣息,甚至把四周的寒意罡氣都壓了下去,即使七重塔頂上方那團黑氣,此刻也感覺到了來自下面的那個洶湧澎湃本不該屬於這處人間佛土的可怕煞力,在那最深沉的黑暗深處,一個少年身影慢慢現了出來。

男子冷冷地盯著這個少年,少年手中捏著一朵白蓮,同樣漠然地看著這個男子。

四周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寂靜之中,然而,這種沉默終究無法保持太久,便聽一個夾雜質問,狂怒,痛苦的聲音,忽然響起:“為什麼。”

眾人微怔,說話的正是淨塵,只是此刻的淨塵,卻遠比他們所熟悉的那個梵音寺長門弟子陌生的多。

那一身白衣佈滿風霜與塵埃,不再潔淨。

那比寺中任何弟子都要明淨的眼眸,智光澤漸漸斂去,黯淡的如此刻無光的天色。

淨塵慢慢放下了燃苦大師的身軀,唇角咬出幾抹發紫的淤血,臉上彷彿沒有任何神情,只木訥地看著塔頂那個手中捏著蓮花的人,聲音沙啞而低沉。

少年目光從那墨衫男子身上移開,落到他身上,沉默了片刻,淡淡笑道:“是你啊。”

淨塵沒有說話,死死地看著他。

少年注視他良久,負手於後,緩慢而落寞道:“我有心要毀了這個人世,卻沒人能殺得了我,在我無意傷人的時候,卻個個都想困住我,誰又知道,我可以死,就是不能再為人所困。”話到最後,他的面容隱約有一絲猙獰。

“我不是問這個!”淨塵神情忽然有些激動,“你為什麼偏偏要讓我看到佛的真諦,讓我領略到光明的真意!為什麼!”

話到最後,近乎大喊,眾人皆驚,愕然不止。

少年默默看著他,忽爾笑了起來,道:“你以為你所見的,只是我給你的光明?”

“你錯了,我沉淪在這個人世間,眼中早已沒有光明,你所看到的,只是你心中的執念。”

淨塵一怔。

巫帝淡然一笑,負手觀天,“你佛心通明透徹,所以執念也至為單純,卻不知有些想法,越是簡單,便越為可怕,你走入靜念禪院,想要尋找到所謂的我佛真意,於是這個想法,便化作你所執著的念,我讓你看見的,是屬於你自己的光明,所以你的佛心,根本無須因我這個沉淪的人而動搖。”

巫帝低頭深深看了眾人一眼,眼中有莫名深意,微笑道:“魔與佛,其實不過只差一念。”

淨塵身子一震,有些茫然。

便在這時,卻聽一把蒼老微弱的聲音忽然響起:“你說的沒錯,兩者確實只有一念之差,我佛宗修行的是禪念靜心,追求的是禪定枯寂,我佛家子弟以念為力,正是要用最強大的意志來堅定自己的信念。”

燃苦大師睜開了眼睛,緩緩站了起來,淨塵驚呼一聲,連忙伸手攙扶著師父的顫抖的手。

“沒有人能不執著,不執著便是不動念,若動念,一念便是光明,一念便是沉淪,兩者亦只是一念罷,蓮心祖師,你曾經發下「眾生皆渡,方證菩提」的大宏願,卻不知最大的念,亦是最深的沉淪,從那個時候起,你的一念之差,就已經讓你走上一條入魔的歧路了。”

“歧路?”

巫帝眉目微動,目光漠然,微諷道:“那不是歧路,只是我不願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