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若雪善解人意,見場上氣氛一時沉重,又看了一眼明筱倩雙眼微紅怔在一邊的樣子,幽幽嘆了口氣,她撥弄了一下桌上油燈燈芯,讓火光更亮一些,隨後不動聲色地把話題引到去年那場世人至今仍心有餘悸的浩劫上,這也是齊飄霞關心所在,畢竟這事道聽途說的多,又如何能及得上當時在場的人親口述說?

當今玄門之中,最令人稱道起敬的事便是其時四大正宗的弟子隨冰嵐雲閣憐星殿主獨闖十萬大山之事,隨著燕若雪把事情始末娓娓道來,齊飄霞聽得也感慨不已,只恨自己當時去得遲了,沒能跟隨那位前輩一起出生入死,為蒼生行道,一旁的少女明若也聽得心情澎湃不已,心想這人世間,或許真如爺爺所說那般看似安穩,實質複雜險惡,就是我等相命師,縱然能看穿人的麵皮,卻難看穿人皮囊下那一顆跳動的心,可儘管如此,終究還是有一些人能持心守正,在這黑白難明的世道做旁人做不了做不得的事的,或許,這便是真正的人間正道。

心中這般細細念著,少女的目光越見明亮,跳動的火光映在她那雙明淨的眸子間,隱然有一抹澄靜莊嚴光輝在燃燒著,若光明生,就要噴薄而出。

也不知過了多久,燕若雪停住了話語,淺嘗了一下變得有些微涼的茶水,外面冰冷的春雨依舊下著,只是雨勢經過了一夜的咆哮,慢慢變得溫順起來,外面天色晦暗如昏,卻近清晨。

齊飄霞長出了一口氣,下山在外,玄門中很多變化她一時也沒有顧及得到,燕若雪特意跟她提及了南疆諸多門派新興一事,但長生殿疑似千年前魔宗餘孽,卻令她臉色下意識的凝重起來,齊飄霞少女之時已是冰雪聰明,修行日久,閱歷更深,能想到的事自然比燕若雪等人更深遠,此刻她更多想到是,在諸多正道大派正欲探查那長生殿的底細時候,西荒大澤蒼帝宮出世,卻恰好打斷了這個苗頭,這其中會不會有某些微妙的關係?

她帶著孫含煙四處遊歷,一路之上,曾在戰火過後的南疆地界,見無數正道中人蜂擁而過,其中不乏有各大名門大派的人物,都似瘋了一樣,紛紛找尋那巫妖的下落,那些正道人士各懷心思,自然都不會只是單純的為了幫助南疆百姓除去殘存妖物而來,然而十萬大山崩塌之後,傳聞重傷遁逃的巫帝就彷彿憑空消失了一般,很明顯的,這許多人一直在找,就是誰也沒有找到他。

但這關頭,尤其是那些在南疆靈山地帶舉宗落派的新門,可有想過十萬大山始終是巫帝的故居,一旦那妖孽再現人世,首當其衝的他們能否抵住那個惡魔的震怒?

不過不管怎麼說,因為那些門派的興起,原本肆無忌憚的殘存妖物暫時都收斂蟄伏了起來,畢竟這些門派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也會出手保護好自己的地盤,如此一來,南疆各地風氣倒是為之一振,也對千萬百姓來說,也算一個難得的福音,至於日後的事,誰也料不到,她也懶得多想了。

這個念頭放下,齊飄霞表情也慢慢平淡起來,她放下手中的茶杯,看了看天色,笑道:“也是時候走了。”

燕若雪和明筱倩聞言,點了點頭,明筱倩看了一眼靜靜立在齊飄霞身旁孫含煙,雖然心中尚有一絲疑惑想問這個仙霞派師妹,但看到對方那冷淡的神情,明筱倩何等驕傲,自不願再去看別人臉色,不過早先燕若雪跟齊飄霞提過結伴而行的意思,齊飄霞自無不允,她這個時候也不好說什麼,只順著齊飄霞的話頭,道:“齊師叔,倩兒有一件飛天法器,能載多人,速度比不御劍慢,不若你們跟我們一道,也好省個力氣,不知師叔意下如何?”

齊飄霞微微一怔,隨即笑道:“這個自然好,不過我倒是好奇蜀山還有什麼法寶,能讓門下弟子不用飛劍代步?”

明筱倩嘻嘻一笑,也不多說,徑自走到樓閣大開的樓臺邊上,素手一揚,一顆冰晶彩珠從袖間飛出,落到半空上,隨後幻化成一片流光溢彩,在重重光霞閃耀間,漸漸現出了一艘巨型冰舟,懸浮在樓閣跟前。

“七彩玲瓏舟?”齊飄霞微感詫異,她見多識廣,自是一眼便看出了這跟其他法寶與眾不同的飛舟來歷,但她更好奇的是,這本該是冰嵐雲閣從不外流的秘寶,怎麼落到明筱倩手上,莫非是這女孩在十萬大山一戰中得到憐星前輩的青眯,賜了她一艘七彩玲瓏舟?

燕若雪看出了她眼中的疑惑,解釋道:“這本是林師弟之物,後來轉送給倩兒了。”

正說著,看孫含煙望了過來,燕若雪朝她點了點頭,露出一個溫婉的笑容,孫含煙怔了一下,只覺這位蜀山忘塵峰的大師姐一雙明眸彷彿能把她一看到底似的,她下意識的有些敬畏,移開了目光。

齊飄霞沒有留意到兩人,倒是聽到燕若雪的話,頓時恍然,點了點頭,林辰跟冰嵐雲閣的關係,如今自然不是什麼秘密,當日冰憐星率眾而回,便曾親口當著天下正道各派面前揚言,這個年輕人是她冰嵐雲閣的客卿,話中庇護之意,昭然可見,林辰能擁有一艘七彩玲瓏舟,也不是什麼奇事。

不過齊飄霞看著那七彩玲瓏舟,卻是忍不住一嘆,道:“相傳冰嵐雲閣的七彩玲瓏,乃得傳於上古異寶飛仙金舟的煉製手法,後人苦苦鑽研,耗費無數心血才仿照出寥寥幾艘來,上能飛天,下可入海,諸多法陣妙術加持,大小可隨意變幻,極限能容上千人,有八面玲瓏之妙,故有玲瓏舟之名,我仙霞派的「煙雲瘴」,也是玄門裡有數的代步法器,但要論奇妙之處,仍遠不如這七彩玲瓏舟,沒想今日倒是有機會一睹為快。”

正說著,一邊傳來了少許動靜,轉頭看去,卻見得那老道長剛好醒來。張半仙伸了個懶腰,骨頭“噼啪”作響,在桌子上裝醉趴了一夜,就是張大仙人身子一直硬朗,但畢竟人老年邁,也差點有些吃不消。

見到爺爺呲牙咧嘴的模樣,明若連忙上前輕輕捶打老道的肩膀,好一會過後,張半仙揮了揮手,止住了孫女的動作,重新恢復了往日泰然神色,站起身來,一抄靠在桌邊的布幌,卻沒想腳下忽然踩到什麼,一個踉蹌,差點沒摔倒,好在張大仙人多年功夫仍在,危急時候幌子頓地,撐穩了身子,這才免去了這大壞自家仙人形象的尷尬。

“汪汪往!”

張半仙驚魂未定,便聽得腳邊響起一陣暴怒的狗叫,低頭看去,原來這差點沒讓自己摔了個倒栽蔥的東西,正是那隻蜷縮在桌下呼呼大睡的大黑狗,老道一起來沒注意,踩到了它那條毛茸茸的大尾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