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莫婭喉嚨微動:“……什麼?”

“他問我,如果那些在埃芒里亞的高樓裡工作的人,每年都會有一大批固定死於影印室裡的揮發性有機物,大家會不會對此熟視無睹,照樣出入影印室?

“如果有一間寫字樓每年都會塌陷,每一年都會無差別地帶走一部分員工和高管的生命,在那裡工作的人,是否會對此習以為常?

“答案是不會,因為對這些早就習慣了安逸生活的城市住民來說,他們早就不必將重病和死亡視為日常工作乃至生活的一部分。他們有的是另謀生路的選擇,有的是給自己維權的手段。他們已經光鮮到可以淡忘這個世界上還存在不平等,心安理得地低頭去耕耘自己的一畝三分地……

“而另一群人的不幸——哪怕就發生在他們附近——那些災難,痛苦,都變成了他們客廳裡的景觀。他們透過電視、照片、文字報道來旁觀它們,消遣它們。

“於是,一種願望自然而然地產生了。”赫斯塔輕聲道,“是否有一種力量,能夠將這些無辜的人從那個理所當然的位置上拉下來,讓這些從來不用直面死亡的人意識到,大陸的另一端還存在著熊熊燃燒的仇恨和渴望?是否有一種手段,能夠讓所有人都平等地待在一處,即便是置身於相同的地獄?”

夜風吹過西莫婭的頭髮,她沉默地凝視著正在西沉的斜陽。

“……無非是原罪論,”西莫婭輕聲道,“因為世上還存在著不自由,不平等,不道德,所以一切的自由的、平等的、道德的……都帶著原罪。”

赫斯塔望了過來:“你似乎不贊同這種做法。”

西莫婭沒有立刻回答,她側過頭,將自己的整張臉轉向赫斯塔看不見的方向,嘆息般地低聲喃喃:“……我不知道。”

“那你可以再想想。”赫斯塔道,“我可以給你時間。”

西莫婭自嘲似的笑起來,她轉過頭:“給我時間——”

“我還可以給你更多的工作,更加頻繁地來突擊檢查你的完成情況,”赫斯塔望著她的眼睛,“你可以視情況決定我交付的工作會佔用你多少時間。”

落日的最後一抹餘暉落在西莫婭眼中,她終於明白赫斯塔在說什麼,這瞬間湧起的驚慌衝散了一切瑣思,她戰慄地開口:“……我,我聽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不著急,”赫斯塔支起上半身,順著天井的梯子站了起來,“我說了,你有時間,好好想想。”

……

同樣的黃昏也籠罩著埃芒里亞郊外的農場。

赫斯塔不在的這幾天,十二區的貴族們紛至沓來——然而沒有人到種植園來,貴族們一窩蜂地湧向了皇帝設在這裡的行宮與花園,彷彿突然對郊野的閒淡生活充滿了興趣。

所有現身此處的老人與青年都心照不宣,她們各自思索著先前赫斯塔與維克多利婭留下的那個“交易”。誰也不想輕易做第一個前往示好的人,但人人都好奇究竟誰會上門,因此,她們帶著家眷與隨從大張旗鼓地過來度假,享受陛下的恩典,然而所有人的眼睛都盯著種植園另一端的農莊。

除了一個人。

黃昏的跑馬道上傳來陣陣馬蹄聲,克洛伊正縱馬疾馳,在平坦的小路上一路飛奔,風吹過她汗溼的前額,她拉著韁繩,目光如炬地望著前路,沒有半點要停下來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