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的,十二歲。

比自家女兒大一歲半。

張巍然坐在上首,神色平和,一手端著茶盞,慢條斯理地飲茶,一雙眼睛則是瞥著下面,看著那個乖巧端坐著的小道童。

說是道童,其實也只是穿了一身道袍。

一身的脂粉氣。

張巍然喝了一口熱茶,整理思緒,慢悠悠開口道:

“這位小道長,我們應當不是第一次見面了罷?”

下面的小道士似乎有些害羞地撓了撓頭,跳下凳子,很知道禮數地朝張巍然抱拳行了一禮,道:

“張居士說得是,小道在三年前,應該是和居士見過一面的。”

張巍然手掌顫了顫,被子裡茶湯險些晃盪出杯子。

他看著下面滿臉乖巧可愛的道童,幾乎要在心中喊出聲來。

果然,果然是這個小崽子!

三年之前,那一次的尾牙祭他這輩子都忘不掉。

原本女兒就對他愛答不理,可怎麼算也還算親近,但是那一次尾牙祭,張聽雲竟然跟著三個男人去逛了祭會,其中就有這個小道童。

當時族裡的嬤嬤跟著,知道了那個女兒最親近的喚作王安風,這一個最小的,叫做秦霄。

千防萬防,沒想到防錯了人。

有一股氣在張巍然肚子裡升起,好歹是當過幾年官的人,沒有當場發作起來,張巍然深深呼吸了兩下,視線自下面那乖巧道童身上移開,落入了院落當中。

院中站著一個身材魁偉高大的老邁道士,滿頭銀髮,面容紅潤,正笑看著院中小姑娘在欺負黑熊。

這位老道長他沒有印象,當年送孩子入山的時候,也沒有見到過,不知是哪一山哪一脈的前輩,至於這頭黑熊,他還有些許印象,記得當是當年一起上山的,那時候體型就不小。

現在在道門祖庭呆了三年時間,更是養得如同個山精野怪一般,駭人得緊。

江湖上都說,尋常九品武者就能夠力搏獅虎,奔如勁馬,可他看看那只是趴在院子裡打盹,而未曾入眠的黑熊,覺得對於這一隻熊來說,九品武者恐怕也只能下飯吃。

張聽雲穿著一身白色道袍,正蹲在那黑熊前面,白生生的手裡捏著的是剛剝了皮的橘子,一瓣一瓣給那黑熊塞到嘴裡。

於是在張巍然眼中能把九品武者生撕了下飯吃的異獸也只能老老實實得吃素,偶爾吃到一瓣酸的,一張熊臉都皺成了滑稽的模樣,狂吐舌頭。

那舌頭猩紅如血,間或露出的牙齒森白,如同匕首,透著一股蠻橫的野性氣息,要說是尋常的黑瞎子,張巍然絕對不信,身子不由得一頓,準備將女兒喚住。

可是當張聽雲遞過下一瓣酸橘的時候,這隻頗為不凡的黑熊也只是繼續老老實實吃下去,本來就短的尾巴搖得歡快,讓他想起了郡城中膏粱子弟家中養的家犬。

簷下的老道士回過身來,笑道:

“居士不必擔憂。”

“這隻黑熊,雲兒已經餵了三年時間,兇性早已經磨去,不會出問題。”

“大可以放心。”

張巍然點了點頭,喝了口茶,又抬眼看了看那隻黑熊健碩的體魄和森白的獠牙,覺得老道士這句話根本就是在放屁。

自己的妻子只是站在女兒旁邊,就被嚇得臉色有些發白。

大秦大源三年,農曆臘月二十七。

這一日,進賢縣張縣尊家的小姑娘自道門回來省親,帶回來一個看上去像是樵夫多過道士,滿嘴胡話的老頭子,一隻能生撕了九品武者的異獸黑熊,還有一個肚子裡打著某種主意的同齡小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