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劍門已經式微許久,周邊群狼環伺,等到師叔仙去,無人能挑大樑,等來的便是死傷無數,便是弟子流離,便是屍山血海。

天下誰人無親族?

棄子之事,是困頓時女兒親自提出。

所謂不悔,父女皆如此。

但是他們只要怨我一人就好。

劍客神色冷硬,如此自心中想道,挺直了腰背。

他未能如師父所望,悟得更高深境界,不是一個好的弟子,弟子與他反目,女兒因他而亡,髮妻含淚痛斥……

回首半生,十六年猖狂,之後謹小慎微,至此已有足足二十三年,虛度人間春秋三十九,竟是什麼都一塌糊塗。

錚然劍嘯聲音越發高昂。

宏暉面容冷硬如舊,黑髮已經轉而全白。

女兒最後一面安靜的微笑。

屍身隨風散去時候的面容,妻子的斥責,弟子的反目。

一一自眼前閃過。

他的心臟微微抽痛,面容卻極冷硬。

不後悔。

怎麼能後悔呢?

會痛楚,會哀悼,會因而悲傷,卻不能夠後悔,若是後悔,便是在侮辱那看著自己,坦然道出天下誰人無親族的女兒,便是侮辱了負棺而行百餘里的親傳弟子,便是侮辱了走到現在的自己,和倒在路上的同門。

侮辱了劍。

他手中青鋒微轉,揹負許多的脊背更直了些。

謹小慎微二十三年的心中在此時,竟也生出了潑天的豪情,彷彿此時立在這裡的仍舊還是當年那不知天高地厚,敢叫玉皇下馬來的持劍少年。

斬盡仇寇,屠戮眾敵,換一道傳承,換一顆劍心。

換十年後一個堂皇未來。

後悔嗎?

不後悔,不後悔!

這不就是師長嗎?這就是師長罷?

自己揹著因襲的重擔,肩住了黑暗的閘門,放他們到寬闊光明的地方去。

薪火相傳。

薪盡,火傳。

長劍劍鋒微抬,凌冽劍勢從其身軀之上昂然而起,將眼前所有人都籠罩在其攻勢之下,眾人驚懼難言。

白虎堂香主掌中兵刃震顫嗡鳴,天穹之上散盡雲海,劍光凌厲而張狂,似要將二十三年來的謹小慎微盡數抒發出去。

錚然鳴嘯之音,勁氣崩散。

白虎堂的香主雙眸微睜,自掌中之刀上,傳來了幾乎不敢置信的壓制力,氣勁迸射,在他臉上切割出一道血痕,劍氣與內氣崩散衝撞,針刺般的劇痛綿延,令他身軀微微顫抖,難以穩住。

對面宏暉更是如此,他神色似乎略有恍惚,耳畔有低語,有嗤笑,有嘲弄挑釁。

天劍門,氣數已盡。

不若龜縮,做個縮頭的門派,任打任罵,或可勉強保住門派傳承。

龜縮?打罵?

簡直笑話!

江湖上耍劍的兒郎千千萬,那個是孬種?

年以近不惑的男子神色桀驁,鮮明得彷彿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