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武喝了口酒,道:“他們往日不就是這樣做的嗎?”

旁邊老人沉默了下,道:“所以我未曾讓尉遲家成為世家,在那幫人眼底裡,我尉遲也就是個趁著七國大亂往上爬的暴發戶罷了。”

離武靠著樑柱,優哉遊哉道:“你果然很聰明。”

老人見到離武這當年莽得讓天下各大將領頭疼的莽將做出這種做派,不由得氣笑道:“你懂個什麼?還在這兒跟老子裝模作樣?我還不知道你有幾斤幾兩?”

離武晃了晃酒壺,淡淡道:

“年輕時候,神武府主就是現在的皇帝。”

“那時候我就看出來了,這是個記仇的人。”

“世家下錯的那步棋,就是將平定天下的皇帝當做了往日那些守成之君,以為還會被他們制衡。”

“而他們下的更臭的一步棋。”

“就是同樣的錯,他們連續犯了兩次。”

離武呵出一口酒氣來,慢悠悠道:

“咱們皇帝陛下現在可越來越會演了,當年王天策都沒他能演。”

“還面色鐵青?心裡面都快笑出來了吧。”

“這一次火上澆油,世家神仙難救啊……”

在崔家二郎辭去官職的當日,周楓月眯著眼睛進入了皇宮,然後第二日,在整個天下都在看著皇帝會如何做,等著皇朝如同過去百年,甚至於千年一樣,再度後退一步,然後世家也同樣付出代價,求得共存平衡之局。

皇帝冰冷看著仍舊立在了朝堂上的崔家二郎。

昨日皇帝早早拂袖離去,面色鐵青,雖然遞上了辭呈,終究沒有同意,這和二十年前,乃至於過去一樣,崔振海想著,這一次,應該還是會削去自己的官位,但是會由崔家其他人擔任。

無妨,家族不會虧待他。

他更能夠得到滿天下讚譽和清名。

想到這裡,脊背挺得更直了些,神色平淡。

皇帝拿起了奏摺,笑一聲,道:“要辭去官位?”

他將奏摺扔下,道:

“那就且去,與你三月俸祿。”

崔振海仍舊能夠不卑不亢,行禮倒謝。

第二句話輕描淡寫落下:

“既然不想要當官,有閒雲野鶴之心,躬耕後園,何不帶著家眷一起,既想要為民,那麼稅款依舊,勞役如常。”

崔振海面色發白,仍舊還能夠強撐著站穩。

周楓月心裡輕輕嘆息一聲,他經歷過三朝帝王,所見所知甚多,他已經看得出來,陛下要將世家驅出這朝堂,半月多前那書生將世家之禍剖析地淋漓盡致,比起他們所想還要清楚明白,鞭辟入裡。

接下來就是那個書生了。

他微微轉頭,一雙泛白的眸子裡倒映出了站在百官位置中間偏前的姜守一,他從這個書生眼底看到了某種熟悉的感覺,突然輕輕笑了笑,抬手拍了拍肩膀上的灰塵,似乎要拂去甚麼壓在身上的東西。

老人想著既然是比他多讀了許多書,總不能夠什麼事情都讓年輕人去擔。

哪裡有這樣的道理?

周楓月走出了眾臣位置,引來眾人的視線,這自二十年前天下安定後幾乎不曾再開口提出一策的老龜於眾目睽睽之下開口。

一開口便石破天驚。

“臣啟奏陛下……”

“先前百人辭官,臣請驅其出朝。因此事恐有結黨,有作亂,欲犯上,逼宮。臣請陛下令大理寺徹查。”

輕描淡寫兩句話落下,朝中半數人面色煞白。

若是前幾日斷臂書生倪天行是將這個天下藏著掖著的世家之禍直接展開在所有人面前,那麼這位老人就是以世家的以退為進,狠狠地打斷世家一條腿,順手將這些世家官員扔出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