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熙明抬頭看過去,看到旁邊桌子上突然出現一名身穿唇紅齒白的俊秀少年,穿一身白衣,神色冷淡至極,少女楞了一下,突然想起來前幾日籠罩整座崑崙墟的大雪,那一道自北疆而來的浩大玉龍。

離武喝一口酒,神色平淡,道:“堂堂北疆第一獨孤摩訶,不是說此生不出北疆嗎?怎麼也來我中原江南道蹭吃蹭喝了?”

坐在他二人旁邊的正是北疆第一宗師,一手扯出了天下三大靈山之一玉壺山上千年不化的霜雪,放肆南下。

獨孤摩訶神色冰冷下去。

眼前老人隨意一開口便掀了他兩個老底。

第一件事情自然是崑崙山上被一拳砸碎了三十年苦功。

數萬裡養氣,三十年枯坐養意,卻不敵崑崙上仙人一抬手,一踏足。

就連苦苦修持出來的道門斬三尸手段都給砸出了一個煉假還真,碎了個乾乾淨淨,風雪散盡,那長大男子的化身也給砸成了一團汙血,落入瀰漫崑崙墟的千里霜雪之中,難以重聚。

至於不入中原的約定,卻已經是三四十年前的一樁江湖公案,上一輩裡的人都知道這些事情,但大多是沒有膽量再開口的。

獨孤摩訶三十八年前不過才過不惑之年,自以為神功大成,一路殺至中原,擊敗數十名高手,那個時候,尚未開啟令天下豪傑盡入鼎中的亂世,江湖上絕可以稱得上一句風起雲湧。

一路自北疆往下,欲要東海觀日出,上道門祖庭摘下牌匾來。

殺至忘仙郡時候,北疆宗門趕來造勢。

當時忘仙郡外擺下千座擂臺,夜間紅燭大亮,燈火通明,有三千丈紅塵。

當時獨孤摩訶以一己之力,對抗聞訊趕來的千名武者,拳對拳,劍對劍,不可一世。

可就在他勝了最後一場,氣勢沖天而起,幾乎要藉助這一口千戰千勝之氣直入大宗師的時候,已自禁於方寸三十年之久的李玄一踏出了自我封禁的那一座柳堤。

因空而見色,由色而生情,叛離道門。

卻又因情不得,傳情入色,斷色悟空,復返清虛之境。

雙鬢皆白,一身灰色道袍。

當年驚才絕豔的李玄一重號空道人。

只折一根柳枝,打殘了十里紅燭。

打地北疆十座宗門元氣大傷。

更將氣勢如虹南下的北疆第一打出了終生不入中原行走的大誓。

獨孤摩訶閉了閉眼,將心底那縈繞不去的道人模樣驅散,緩緩起身,白皙右手微抬起,道:“閒話就此,我殺人並不將甚麼閒話,只是你畢竟是接觸過陸地神仙境的人,還想看看你究竟有甚麼了不得。”

“看來不過如此。”

“我看你非但沒了神仙境,更已經墜下天門,李玄一用了三十年自囚,換得了出關時候一炷香時間的陸地神仙,你與他也差不離,都只是勉強觸控而已。”

“只是可惜,若是你根基不損,此刻恐怕已經足以匹敵李玄一,留下一兩手陸地神仙的手段,嘿,不知是給誰續了命,今日又得死在這裡,臨到死來,虧也不虧?”

離棄道飲酒一碗,淡淡道:

“大丈夫行事單憑問心無愧,生死何須放在心上。”

“陸地神仙,能得一觀,此生無憾。”

“只是我雖然墜境,畢竟曾是一瞬的陸地劍仙,你吃得住我一劍?”

獨孤摩訶神色猙獰:“吃不吃得住再說,當年我偷上道門三拳打死了看守經樓的老道士,那道士臨死前卻撕下半本道藏吃下肚去,來不及剖開肚皮,累得我斬三尸沒能練到家。”

“沒練到家就沒練到家,能以一位陸地劍仙的軀殼作為斬三尸的容神之所,這一次冒險入中原也值得了。”

“等到我控了你的身子,倒要看看所謂陸地神仙究竟有甚麼了不得!”

離武神色冷下去,道:

“為非作歹,枉顧性命,便是得了道藏,也絕連不到家!”

離武右手按在桌上,鎮嶽,定秦,雙劍從臨時配好的劍鞘中脫出,老人以肩膀撞碎了窗戶,飛退而出,獨孤摩訶看了一眼東方熙明,未曾起了拿下少女要挾的心思。

足踏長龍緊追離武之後。

二人轉瞬已破出城去。

城中熙熙攘攘,正有一群武者比鬥,抬頭看到先是有劍光雷霆閃過,再有白衣少年腳踏雪龍緊隨其後,呼嘯而過,一時間盡都呆滯。

離武畢竟已經墜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