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纛仍舊面容冷峻。

然而那無上的軍榮已然被玷汙,被拋棄了。

他在這個時候,腦海中曾經閃過了一絲絲幾乎已經被他徹底放棄的願望,若是沒有這一切的發生,那麼他現在應該日日和當年的老友喝酒,酒錢不夠,就將舊日軍功金令當了換來,能換來許多。

那樣他會有很多晚輩。

很多朋友。

他會很欣賞眼前這個固執地很有過去他們風範的小傢伙,性格不錯,武功不差,他會將自己往日的經驗大笑著傳授給他們,用講授故事的方法。

他願意隱姓埋名,陪伴著這些孩子長大,然後,在誰都沒有想到的時候,告訴他們自己曾經是天下第一流的武者,看著他們大驚失色的模樣洋洋得意,拍出早已經準備好的武功秘籍。

但是這注定了只能夠是錯覺和不可能實現的願望。

他握緊了槍,眼底有悲愴,當神武府抬棺而回,名震天下的時候,結局其實已經註定了。

現在是,

敵人,死敵,廝殺。

兵器的鳴嘯聲音撕碎風聲和天空中高遠的雲。

彼此的內力和膂力都相持不下的時候,招式和經驗反倒會成為生死的關鍵,而這樣近距離廝殺,一招快過一招,六品的武者根本沒有辦法捕捉到出手的招式和角度,即便是顧傾寒和生哲瀚,也看得滿頭冷汗。

他們瞪大雙眼,能夠勉強捕捉到劍和槍的軌跡。

但是這已經是極限了,身為在江湖中過著刀口搏命日子的黑榜武者,他們武功或者不行,但是卻有絕對的自知之明,以他們的實力近前的話,恐怕在三個呼吸之間,就會不明不白丟掉性命。

顧傾寒看了看旁邊的呂映波,現在這名顯然也屬於四品的武者,卻掉了鏈子,右手抬起,死死捂住了自己的額頭。

纖長的手指穿過黑髮,扣緊了自己的頭,雙眼微微瞪大,不知道何時已經佈滿了細密的血絲,那張秀麗的面容一片的慘白,彷彿從冥獄之中爬出的厲鬼。

他收回視線,心中卻忍不住暗罵了一聲,旁邊的呂映波顯然受到什麼刺激,現在這樣的狀態近前的話,肯定會被輕而易舉地殺取了性命。

當下雙眼死死看著較粗往來的招式,嘗試從迅速變化的招數當中窺探出破綻來,他的瞳孔伴隨著兵器刃口處反射的流光而快速移動,鬢角逐漸被冷汗打溼——

完全無法預料,完全無法捕捉。

如果說面對刀狂視若千鈞的重刀,他還可能掙扎幾招的時候。

那麼面對這兩人則不同,他可能在交手的瞬間被那一柄長槍刺穿咽喉,也有可能毫無察覺,被那柄木劍點破眉心。

此刻展現在他面前的,是更在刀狂實力之上的水準。

王安風神色平靜,精氣神下陷,已然踏入禪宗心境之中。

時間的流逝,空氣的流動,天地與我的存在,皆被脫離。

彷彿站在‘自己’的背後,以冷靜而理智的方式施展自創的劍法。

以殺劍三十六為骨,天劍劍勢渾厚,劍意取一點天山凜冽,一點青鋒高渺,久經死戰而出。

本身質地已經達到了神兵等級的木劍速度逐漸加快,劍法之理展現於此,劍鋒之上凝聚了彷彿江海倒影的蒼青色劍罡,足以瞬間奪取五品武者性命的劍罡,代表著的是此刻他最強的殺伐手段。

王安風在施展劍法的時候,和施展刀法的時候,完全是兩種不同的氣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