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從先不敢想象,要是他把這個十萬再送去京城,自己的兩座靠山會怎麼處置自己。

現在落到耽羅島上苟延殘喘,可以說是非戰之罪——他抵達高麗的時候,離開京略近一點的外島,多半被遼人攻佔了,而那些沒有被攻下來的,都是小而貧瘠,且無險阻,根本不能作為根據地。只能一路南下,來到高麗唯一的藩屬國落腳。

而之前沒有探查到遼軍過海,報給朝廷的遼人過海數目,也同樣情有可原。從高麗去日本,並不用經過耽羅島。而那個十萬,畢竟是來自於從九州島上剛剛逃出來的僧人,而不是自己的臆測和謊言。可縱然如此,他也註明了,那是倭國僧人所說,真實數目他正在著力打探。

可現在呢,寄希望於高麗人在對面半島上的耳目,希望他們能打探出真實的數量,以彌補前過,偏偏愚蠢的王勳想要騙朝廷出兵,還是咬定十萬。沒有完成朝廷交託的任務,甚至連最基本的軍情都不能掌握,他楊從先,還能將責任推到其他人的身上嗎?還能說這不是我的過錯,都是王勳的錯?

朝廷中宰輔們不會管那麼多的,留給他的評價,只會是紮紮實實的無能二字。

留給他楊從先的時間已經不剩多久,他和他麾下的兵馬都是外人,不可能潛入高麗,去打探遼國到底有多少兵馬渡海,也不可能分兵去日本,去人生地不熟的九州島打探詳情,只能借重高麗流亡朝廷在其本國中的勢力。

但即位的高麗國王王勳卻是個廢物。他會排斥異己,會殘殺兄弟,就是不會臥薪嚐膽,破釜沉舟。想要依靠這個暗殺了幾個族親後,便安穩的躺在後院中去享受他的后妃的無能國主,等於是將自己的未來拋進茅坑中。

不能再這麼下去了,楊從先在打聽清楚之後,便立刻領軍來到了高麗小朝廷的行宮中。

跟在他身後,有上百人的衛隊,只有金悌敢於追上來,而其他臣子,都不敢上前半步。

楊從先心意已決,卻又不是金悌可以改變的。

高麗國王的行宮寢宮只是一個不算大的院落。

楊從先闖進了院中,將臉皮徹底撕破。

聽到訊息的王勳匆匆忙忙出來,衣裳不整,臉上還有沒擦盡的胭脂痕跡。

“楊將軍,怎麼過來了?……相公,還不替孤招待一下楊將軍!孤先進去更衣,稍待就出來。”

見楊從先氣勢洶洶,王勳立刻軟了腳,說著就想將責任推到金悌身上,自己轉身就想走。卻被楊從先的護衛一把給揪住,一左一右,牢牢的架了起來,押到了楊從先的面前。

王勳掙扎著:“楊將軍,這是做什麼?”

“謝謝大王你啊。多謝大王通報軍情。”楊從先語氣陰森,就像外面的積雪,絲毫沒有一點暖意,“張口就是十萬兵馬,要朝廷趁機出兵。要是本將將大王你的話傳到京城,你讓章樞密、韓宣徽怎麼看我楊從先?!”

“孤知道錯了!孤知道錯了!孤這就再派人去打探。……前幾天,孤還跟相公說了,要封將軍你做郡王。這耽羅國就封給你了。要是不夠,五道兩界,君可任選。楊將軍……楊將軍!”

楊從先看到他這個樣子,更是心頭火起。高麗群臣擁立這個王勳之後,虧他還在同時遞上去的密奏中說此人堪用。

明明只是同名而已,只是個宗室,卻要擺出正牌子的高麗世子即位的作派。王勳要大修宮室,楊從先便要求耽羅星主去徵發民夫,為其改建府邸。王勳要儀仗,楊從先也分了些盔甲、兵器給他。當時還是覺得,這是正當的要求。沒有一點的威嚴,怎麼讓來投的忠臣義士相信有復國的可能這些事,楊從先都容忍了。

楊從先恨得想撞牆,為了這個無能的廢物,他生生的浪費了兩個月的時間。之前來到島上的還有另外幾名宗室,卻都在一夜之間死了個乾淨。為了大局,楊從先當做沒看到。要是他們還活著,諒王勳也不敢放肆到這般地步。

“金大使。”楊從先沒再理會王勳,轉身面對金悌。

金悌自從扶了王勳登基之後,便被封為宰相。但楊從先等宋人,從來沒稱呼他過一次相公。

“想必大使你也明白,朝廷派本將來此究竟是為了何事!如果做不到,本將也只能回京請罪了。”楊從先寒聲說著。跟隨在後的親兵,各個眼露寒光,更是殺氣騰騰。

“難道不是匡扶正統,救我高麗危亡?!”

“朝廷要的,是想要復國的高麗國主,而不是窩在房中玩女人的國君。不復國倒也罷了。就連打探訊息都做不到。朝廷還有這樣的廢物做什麼?還不如沒有?!”

“楊將軍,你到底想要如何?”

“換人。”

楊從先的要求就這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