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出來受過的不會是政事堂,而是最直接的當事人——倒黴的三司衙門。

折五錢發行失敗,就意味著王安石將很有可能失去呂嘉問這個左膀右臂。

政事堂中,王安石能一身壓制兩相兩參,同時能夠讓樞密院遵從他的心意。不過王安石之所以能夠做到,並不是在於宰輔們的配合,而是下面關鍵位置上的官員,有很多在王安石擔任宰相時提拔上來。此外前相王珪的勢力,在這半年裡幾乎被斬草除根,替補上來的也多是新黨中的骨幹成員。

相對於擔任宰輔之後,就逐漸離心離德的呂惠卿、章惇,以及名不副實的蔡確,這些透過十餘年的時間,方逐步走上朝堂中堅位置的官員,才是王安石現在可以依靠的真正嫡系。擔任三司使的呂嘉問便是其中的首腦人物。若其去職出外,對王安石來說,損失難以估量。

蔡京並不清楚政事堂到底是因為韓岡越權,還是想砍王安石的根基才拒絕。不過朝堂上的舉動,凡事往人心險惡出去想,就不會有大錯。

在韓岡和王安石翁婿交鋒之中,政事堂上下推波助瀾是顯而易見的。而韓岡的提議也很明顯的正是逼迫或是說引誘東府宰執們去這麼做。

蔡京覺得責任不能全推到韓岡身上。

他隨即望向朝班的最前方。

王安石今天參加了朝會。而韓絳今天卻告病。年紀比王安石還大,在朝堂上又難掌實權,這一位韓三相公已經很明顯的開始怠政了,再過些日子,說不定就會上表請致仕。否決韓岡的提議,他涉足應該並不深。但蔡確、張璪、曾布三人,必然是迫不及待跳上韓岡鋪好的路。

可謂是一拍即合。

而韓岡既然達成了第一步目的,今天也肯定會出手。

韓岡不在朝會上翻臉,也肯定會在崇政殿上。他硬拼著從河東回到京城,不會是為了笑呵呵的站在宰執班中。

蔡京可以確定,他的目光最後鎖定在西府班中那個很熟悉的背影,只是要再等等。

……………………

朝會結束了。

韓岡很清楚自己在朝會上讓很多人失望了,甚至跌破了眼鏡。

不過他並不是上殿來耍猴的,沒必要去在意別人的失望,他們又不會丟一個銅板。

出了文德殿,呂嘉問步履匆匆的先行離去。身為計相,卻讓人感覺是個逃債的。

韓岡跟呂嘉問並沒有什麼恩怨,昨日在殿上的提議也只是秉持公心,想說就說。至於會造成什麼樣的結果,並不是他想管的。

他只是向池塘裡丟石頭,濺起水也好,砸死魚鱉也好,韓岡都不在乎。

反正王安石才是真正的眾矢之的。

權柄太重,威望太高。已經是人臣之大忌。而王安石卻還想維繫新學的穩定,以便日後朝堂上的臣子都拜受過他的學問。

只要自己想實現自己的目標,自然而然的就會跟王安石發生衝突。而大多數宰輔都不會站在他的那一邊。

甚至皇后背後的天子就算能重新站起來說話,也只會推波助瀾。

為什麼趙官家家傳法寶叫做異論相攪?那是因為臣子分作兩派之後,皇帝就處在裁決者的超然位置上,一言可以讓人登天,一言可以讓人墜地,讓臣子不得不戰戰兢兢,俯首帖耳。換做朝臣們擰成一團,皇帝說話也就比放屁強些。

現在別看韓岡勢力薄弱,可他的根基深厚,新黨想將他一舉掀翻根本是做夢。韓岡既然本身就擁有立足朝堂的能力,又加上皇后的支援,王安石便很難再遏制得了他。現在韓岡在外的黨羽受到攻擊,其實就是因為失去了直接擊敗韓岡的信心,同時將他視為勢均力敵的政敵而不再是根基淺薄的新進了。

與同僚們來到崇政殿,韓岡理所當然的站在自己的位置上,能看清對面每一名重臣臉上的表情。

這裡面到底有幾個跟王安石是一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