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的角落,是化人場,焚屍專用,一個爐子而已。歷代以來,朝廷幾次三番的詔禁火葬。韓岡的病毒治病理論伴隨種痘法出現並傳播天下,火葬的比例便又高了許多。世間的地都是有主的,容不得隨意亂葬。許窮人家多因病而亡的死者都被送去火化。死不起這個問題,並不一定只存在於後世。

而另一邊的角落還有個小羊圈,養了幾十只羊,主要是擠羊奶給前面的傷員喝。

但韓岡帶著章楶所看到的羊,也沒什麼特別,同樣是母羊身邊帶著一隻小羊。只是處在室內的單獨一個羊圈,而且羊圈中打掃得極為乾淨。章楶覺得甚至可以跟醫院中的病房、或是他自己的臥室差不多了。

章楶有些納悶:“這羊有什麼特別的?”

“你看看肚腹。”韓岡示意羊圈中的牧夫將母羊給放倒,露出了肚皮。

那隻山羊連肚腹兩側的毛都被剃光,能清晰的看到粉紅色的羊皮。章傑不瞭解如何評定羊皮皮毛好壞,但感覺上是塊好皮子如果沒有那一條縱貫腹部的疤痕的話。

“這是?”章楶眼眉一挑,忍不住上前了兩步,湊近了細看。長達尺許的疤痕是極濃的殷紅色,兩側各有一排同樣顏色的小點,如同蜈蚣的腳。他回頭看看韓岡,是極為收斂卻還是有一絲自豪驕傲的笑容。

“這是肚腹被剖開後縫合起來的?!”戰地醫院中的外科手術很多,傷口往往都要用針線縫起,章楶見過很多次,最後傷好後留下的傷疤便是這個樣子。而面前的這隻羊為何也會有這種型別的傷口,也不難猜想,“是拿羊來練手?以後的肚腹受傷也能救回來了?”

“這可沒那麼簡單。”韓岡指了指貼在母羊身邊的小羊,笑著道。

章楶臉色一變,他最近隱約聽到了一點風聲,只是之前都沒當真,連忙追問:“是開腹取出的?!”

“正是。”韓岡點點頭:“專治難產的剖腹產。”

“能用在人身上了?”

“還差得遠。”韓岡搖頭笑了一下:“七隻母羊就這一隻活了下來,哪裡能用在人身上?倒是十隻羊羔活了八隻下來……因為有三對雙胞胎。”

“已經很了不起了……”章楶歎為觀止。對比之前的,現在的進步顯而易見。也許就在幾年後,難產不再是困擾天下產婦的災劫了。

他轉身向韓岡拱手做了一揖,“樞密的功德,可昭日月。日後剖腹產術潤澤蒼生、德被天下,皆是樞密的功勞。”

“愧不敢當,乃是眾人之力。”韓岡笑著,等待下文。

“不過……”章楶一如所料,還是加了個轉折,“不過蠻夷雖類禽獸,但畢竟還是人,外形、骨骼改變不了。如今解剖的僅僅是屍體,但日後未必不會變成活人。”

“自然不會。”韓岡肅容道:“只會是蠻夷屍骸。活人解剖……韓岡還不至於那般喪心病狂。殺人而後救人,此非正人所為。當年我放棄了人痘法,如今更不會用活人來驗證。”

“樞密仁心,章楶明白了。”章楶點點頭。

醫院的大門處,二十幾匹馬已經準備就緒,從鞍韉到包裹都扎得整整齊齊。

章楶知道,韓岡今天帶他來醫院的目的,是交代一聲,希望他這位新任的代州知州能夠接手醫院的管理和扶持工作。因為韓岡要回京了。

“樞密這就要走?”

“嗯,馬上就走。沒必要多耽擱。”

“不要緊嗎?”

“我之前不是說過?不妨事的……因為我是制置使,不是漕、帥、法、倉等衙門,並非常設。”

制置使與宣撫使一樣,都不是經制官,並非常設,是奉天子命,節制三軍,事發而起,事罷而歸。沒有常駐地方的道理。

如果排除掉職權範圍,與宣撫使、制置使性質類似的職位,其實就是與那些帶著體量、體問的名號,而奉旨出京巡視地方的差遣。除了要按時回報地方輿情,同時彙報行動路線,任務完成便可回京,並不需要得到朝廷的特別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