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軍主力皆在興靈,銀夏兩處,短時間內調不過來。且剛剛打完一仗,也必須要休整一段時間。這一點,遼人不會不知道。在河東所屬兵力不足以兩路並進、同時攻城掠地的情況下,自然會掂量明白榆次和汾州的輕重,分出先後來。想要在官軍反應過來之前,提前佔領榆次縣,再多的兵馬也會嫌少,除去壓制太原城的一部分外,剩下的州縣一時間就不會理會。

“至於太原,城高牆厚,遼人當只會封出城中守軍的出路,不會強行攻打。”陳豐繼續說道,“所以只要讓城中知道有援兵將至,便可穩守住太原城。”

“……說的也是,汾州那邊也的確需要提醒加強防備。”田腴倒是會維護新同僚的臉面,因為這關係到韓岡的臉面。

韓岡輕輕的搖了搖頭,汾州也罷了,通知一下也無傷大雅,可有些錯誤是必須立刻指正,這比個人的面子更重要。

田腴看到了韓岡的反應,立刻改口,“不過太原就難說了……城中兵力不足的內情當會為北虜所探明,北虜多半會用重兵試圖攻下太原。”

論起軍事,雖然不是田腴的長項,但在韓岡身邊久了,也有一定程度的認識,話說得條條入理。不過這番話一說,就更讓人擔心起太原的安危來。威勝軍的官員們的神色又變得更加凝重起來,紛紛將望向韓岡,希望他能給出一個否定的答案。

“河東表裡山河,非騎兵用武之地。一直以來,河北才是北虜南下的首選之地。但如今局勢變易,河東這邊險關接連被突破,而在河北卻沒有打破邊界僵局,故此北虜必然會將主力轉移到河東來……或者說,已經轉移了,如此一來,北虜必然會有攻下太原的想法。”

遼人並沒有同時在兩個戰略方向上展開兵力進行大戰的能力。當他們在河東取得突破性的進展,河北那邊自然就會就降格成牽制性的戰場。太原城為河東一路重心,北接代州,南鄰中原,東有井陘通河北,西有汾河入關中,乃是四通之地,遼人怎麼可能放著不理?

“太原兵馬本來就不多,又調了半數去河北,剩下的已經不敷使用。可調去河北的兵馬又不能調回來,否則河北的戰局也有糜爛的可能……不管怎麼說郭仲通是不會同意從河北抽調兵力,若是透過朝廷公文往來,等爭出一個結果來,差不多就要到夏天了。”

韓岡之前曾建議不要調回河東派往河北的兵馬,這極有可能成為王.克臣推卸責任的藉口。說這番話的時候,韓岡在心中也不禁感嘆時局變化得太快,讓人意想不到。

他的一番話近乎危言聳聽,官員們更加不安起來。知軍和通判肚子裡都在咕噥,還是少說兩句吧,下面的人膽都要給嚇破了。

“不過河東局勢表面上看雖是危在旦夕,但依然有著反敗為勝的機會。所謂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遼人越是深入河東,他們就越是危險。”韓岡的道理很淺顯,在座的個人很容易就想明白了,只是他們依然豎著耳朵,聽著韓岡的接下來的話,“河東與河北不同,千里平原上,騎兵能縱橫馳突,想走就走,想留就留,但在河東,只要卡住幾處險關要道,就是甕中捉鱉,關門打狗。”

“關門打狗?”韓岡的話很有趣,這讓原本嚴肅的威勝軍官吏們有好幾個都輕笑出聲。

不過關鍵的還是韓岡表現出來的心態。自收到訊息後,依然能保持不急不惱,氣定神閒的表象,讓在場的所有官吏為之心折之餘,也放下了心來。

不過也有人腹誹,哪裡會有這麼好的機會?能守住太原就很了不得了,最多也不過是擴大一下收復的範圍,奪回一部分失土。

河東的將兵法推行的並不徹底,韓岡之前只在緣邊各軍州和太原府中設立了七個將。當他準備整頓河東南部軍州的禁軍時,就被調回了京城。而他設立的七個將時所提拔任用的將校,正好就成了新任邊將的針對目標。沒被重用的被提拔,被重用的則打壓下去,都不需要去費心調查,直接看一看每個人前後的官職就可以知道了。

時至今日,韓岡為了提高河東軍的整體戰鬥力而團聚組建的七個將,可以說是給廢掉了大半。已經排不上用場。西軍一時間來不了、河北軍也回不來,只剩京城和河東本地的兵馬,又都是一時間派不上用場。

很多人都明白這一點,韓岡卻笑道:“只有一心想要把入寇的北虜全殲,才有希望將失土奪回。要是僅僅抱著保全太原的心思去打,結果肯定是將代州、忻州一齊丟在北虜手裡。”

田腴反應很快:“取乎其上,得乎其中?”

韓岡微笑點頭。

他的意思正是《論語》之中的‘取乎其上,得乎其中;取乎其中,得乎其下;取乎其下,則無所得矣。’這一段所表達的道理。

說起來《論語》的確是本值得深思鑽研的經典,只是被歷代儒者的過度解讀了,在後世才會弄得讓人有逆反的心理。

“話說回來,若真的有機會全殲北虜,我也不會放過!”韓岡咧開嘴,白森森的牙齒襯得溫溫和和的笑容一下變得猙獰起來,“既然來了,那就不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