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繚垣斜壓紫雲低(九)(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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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岡也沒有離開皇城,而是直接返回了太常寺。太醫局中的幾名醫官都已經被召去了福寧殿,為天子診治。要有什麼訊息,這裡是訊息靈通僅次於兩府的地方。而且韓岡相信,他肯定會被召進內宮,在太常寺這邊等著最合適。
從架抽出一部有關生物學的科普讀物的手稿,韓岡氣定神閒的校對起來。中風不是心臟病,就算一病不起,至少也有兩三天的時間做緩衝,總會有辦法讓局面不至於落到最壞的地步。
也正如韓岡所預料,剛剛坐下來沒半個時辰,宮內派了人出來,請韓岡入宮中。來人是趙頊身邊的內侍,雖然名字不清楚,但相貌很面熟,這也讓韓岡多放了點心。
在就在這名內侍的引領下,韓岡走進了天子的寢宮。
幾十支兒臂粗細的蠟燭將福寧殿的外殿照得透亮,但不知為什麼,走進來的時候,韓岡卻覺得這裡陰氣逼人。
東西兩府宰執一個不漏的全都聚集在福寧殿外殿中。以張守節為首的四名殿帥,還有福寧殿中有差事的大小內侍,就算不將殿外的班直算進來,一眼望過去也有二三十人之多。但偌大的殿堂,比夜漏更深時的古剎深處還要安靜。這麼多人,或坐或站,竟然連個開口說話的都沒有。宛如木雕泥塑的偶像,
王珪、蔡確眼定定的望著內殿的門口。薛向和其他幾名執政坐在椅子閉目養神。只有章惇揹著手在踱來踱去——這個時候也不管什麼規矩了。
當韓岡進來的時候,章惇首先看見了他,幾步走過來。
“玉昆,可有什麼良策醫治中風?”
“太醫局中,會治中風就那麼幾個,現在都已經在福寧殿中了。”
章惇聞言,嘆了一口氣,不再多問了。
著王珪等人也看到了韓岡,平常還能夠問候一句兩句,但現在卻都沒人有心情說兩句廢話。
論理韓岡是不夠資格加入到兩府重臣的行列中,但他的身份特殊,不說太醫局、厚生司都在他的管轄之下,光是傳言中藥王弟子的身份,就足以讓向皇后遣人將他招進宮中。
且不論召來韓岡到底有用沒用,對於病人家屬來說,看到藥王弟子站在病床邊,心理總能得到一點安慰。
對自己成了廟裡神座的塑像——再難聽點就是安慰劑——韓岡並沒有在意太多,能在天子重病時走進福寧殿,就有影響甚至扭轉局面的機會——不管這個機會有多小。無論如何,韓岡都不希望自己呆坐在家裡等待局勢的發展,最後被人通知朝,然後就看到雍王趙顥出現在大慶殿中的御座。
給韓岡領路的內侍先行進了內殿,沒過片刻,他就又出來了,“端明,皇后有旨,詔端明入內殿說話。”
韓岡只是稍稍猶豫了一下,便跟隨內侍跨進了內殿中。
皇后、朱妃等嬪妃,就在床邊坐著。向皇后抱著年僅五歲的趙佣,早就是哭得滿面淚痕。稍遠一點是太后,看起來熱愛。而三名翰林醫官也在內殿中,各自臉色都不太好。
經過施針和灌藥之後,御醫們已經把他們能做的都做了,接下來只能等趙頊自己醒來。如果醒不過來的話,那麼就會在這幾天了。
韓岡縱然對疾病的瞭解遠不如他手下的御醫們,但中風還是有所瞭解,如果不能在短時間內醒過來的話,那就沒有希望了。
在唯一顯得格格不入的便是站在太后身邊的雍王趙顥。
說句實在話,韓岡和趙顥兩人兩人雖然有舊怨,但打過照面的次數屈指可數,而且大多數還是隔得很遠的認個臉而已。眼下同在一殿,相距不過數尺,卻是極難的的經歷。
趙頊的另一個弟弟則不在這裡。韓岡方才是親眼看見嘉王殿下從宮中離開,以趙頵謹小慎微的心性,多半會就此杜門不出,直到皇宮這邊有個結果。
擁有自知之明的人的確不討人嫌,保持這樣的作派,最後不論是維持現狀還是換人臺,趙頵都會為今天的行動受到獎賞。當然,如果趙頵不是排行第三,而是跟趙顥交換,排在第二,想來就會是另外一番表現了。
大概就會是趙顥現在的反應,暗藏著竊喜和期待,在兄長的病床前表現出自己的傷感和關切,然後安慰著似乎並不需要安慰的太后。
親生兒子出了事,坐在一旁的高太后不是沒有傷心的神色,但她的神情更接近於太后這個身份,而不是一位母親。
好,這可以算是偏見。韓岡一直不是很待見,確切點說是敵視趙顥,以至於這個看法甚至牽連到高太后身——儘管沒有表現出來。從有色眼鏡中看到的人和事或許並不是事實,不過韓岡並不覺得需要更正自己的看法。從很早以前,在韓岡得知高太后硬是將兩個成年的兒子留在宮中的時候,韓岡就已經抱著這樣的‘偏見’了。
“韓學士。”皇后向氏這時候擦了擦眼淚,“朝臣中以你最擅醫術,你來看看官家的情況到底該怎麼樣治?”
韓岡依言走過去,躺在床的趙頊蓋著明黃色的緞子被褥,只有臉露在外面。緊閉的雙目,呼吸也是極細極弱,原本蒼白的臉現在更加蒼白。從外相看,大宋的這位皇帝情況並不好,但病情似乎是穩定下來了。
十幾道期盼的眼神望著韓岡,但韓岡只能給他們一個虛無縹緲的回答:“陛下奉天承運,必不致有大礙。”
韓岡話音剛落,滿是驚喜的聲音便在床邊響起,“官家醒了!官家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