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繚垣斜壓紫雲低(八)(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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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岡的情況,在文武百官中算是不錯的。自幼冬日酷寒的西北生長,他倒也不畏寒冷,雖然也凍得很厲害,但風刀霜劍的襲擊,韓岡早已在過去的軍事生涯中變得十分習慣了。他站在自己的位置,等待儀式的完結。
本官官階是從四品的右諫議大夫,韓岡所在的幕次,其實是屬於言官的行列。尚記得六年前的祭天大典,那時候好像也是屬於言官一波,乃是正七品的右正言。
幸而一干正牌子的臺諫官,他們的本官官階基本都是七八品的博士、寺丞、中允,,倒是不用聽烏鴉聒噪,但他現在站立的位置,十分靠近樂班。編鐘、玉磬、笙、竽等樂器在耳畔齊鳴,不消片刻,便震得人頭昏眼花。半個多時辰過去,韓岡只覺得右邊的耳朵似乎都要聾掉了。
曲樂一首接著一首,配合著高臺天子的行動。降神時的《高安》,高亢嘹亮;天子登壇時的《隆安》,莊嚴肅穆。《嘉安》為進獻玉幣伴奏,《豐安》、《禧安》,奉俎、獻酒。亞獻、終獻,《正安》的曲調反覆奏起。
習慣了之後,樂曲聲漸漸遠去,已是充耳不聞。韓岡在寬袍大袖中活動著凍僵的手指,算起還有多久才能結束這套見鬼的郊天大典。
韓岡在太常寺的時間雖然不長,但禮乃儒門的核心,樂是禮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部分。郊祀的曲樂歌詞,他早已熟悉。只聽唱到了那一部曲子,就知道儀式進行到了哪一個環節。這一才能,在今天派了很大用場。被樂曲在耳邊轟炸了一個時辰,韓岡已經聽不到擔任贊禮的翰林學士張璪的號令聲,他暗自慶幸自己沒有省去了解祭天典禮的時間,否則說不定會不能及時應對。
片刻的停歇之後,編鐘輕靈而幽遠的聲音重又在韓岡耳邊響起,引領起樂班重新奏響《高安》,伴唱著‘倏兮而來,忽兮而回,雲馭杳邈,天門洞開’的歌詞,送神而歸。
熟悉禮樂的官員都精神一震,《高安》送神之後,接下來便是天子降壇。當皇帝從圜丘下來,這冗長難熬的儀式,自然是到了尾聲。
沿著臺陛,趙頊緩步而下。在圜丘頂合祀天地,再祭拜過陪祀的太祖太宗,祭天大典的核心儀式已經宣告結束。官員們垂頭望著腳下,用眼角的餘光目送天子回到名為大次的帳幕中。
天子回帳,臣子們也回到行宮中各自的房間,換下只有祭天時方才穿身的玄衣纁裳,穿回正常的朝服。
更衣也算是休息,從滴水成冰的室外,回到溫暖的室內。雖說乍寒乍暖對身體不好,但凍著對身體更不好,在火盆邊歇了好一陣,韓岡才算是緩過來。只是這也僅僅是中場休息而已,很快就有內侍找過來,一間房一間房的將人都通知到,讓朝臣們回到圜丘下的廣場。還有回程的幾里路,以及剩下的三分之一的環節。
重新排好隊伍,站回到方才的崗位,萬名官員和士兵等待著趙頊的出現。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卻不見趙頊的身影出現。
韓岡隱隱的覺得有哪裡情況不對。郊祀大典的每一道環節都是有著嚴格的時間規定,到時間天子該出來卻不出來,那麼必然是有什麼意外發生了。環目四顧,所有人都在自己的位置站著。最前面的王珪也是一動不動。
又過了片刻,天子依然沒有出現,場中的氣氛越來越凝重。正想著王珪會不會離開自己的位置前去探問,大次的帳簾終於動了,趙頊很平靜的從帳篷中走了出來。
看到天子出現,不止一個人鬆了一口氣,韓岡也放鬆的輕嘆了一聲,看來是自己多心了。雖是這麼想,但不知為什麼,他的心頭已經悄然蒙了一層陰雲,似乎有什麼事要發生的樣子。
天子的車駕從南郊的青城行宮一路返回皇城。半日前聚集在大慶殿廣場的萬餘人,又重新站到了大慶殿前。
皇帝已經回到大慶殿,但郊祀的儀式並沒有結束。王珪作為百官之首,動身進殿,而其他官員則依然是站在原地,等待儀式的下一步。
片刻之後,當王珪出來後,雙手便捧著一份赦詔。在金吾衛的護衛下登宣德門城樓,向天下億兆元元頒佈天子德音。
王珪下城繳旨,接下來大慶殿中門大開,朝官們魚貫而入。宮宴的宴席已經在大慶殿中佈置好。從高到低,依照品階、班次,在自己的位置坐定。
作為今日大典終結的宮宴終於開始,王珪起身,手持金盃,率領群臣,向天子敬酒。
趙頊也舉起斟滿酒的金盃,正要抿一口,忽然間臉色陡然一變。以五爪蟠龍為外飾的金盃,竟脫手而出。
噹啷一聲脆響,驚動了整間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