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繚垣斜壓紫雲低(四)(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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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頊在心中對自己嘆著,將奏章丟到一邊壘起的公文。
拿起了下一份奏報,趙頊卻又停住了動作。過了好半天,他才清醒過來,瞥瞥前一份奏章,想了想,卻又探手拿起來……然後直接塞到了最底下。
眼不見,心不煩。
對於這等掩耳盜鈴、自欺欺人之舉,宋用臣眼觀鼻鼻觀心,木然肅立在趙頊兇狠側,他什麼也沒看到,什麼也沒聽到,更不會妄作猜測。這是宮中盡人皆知的自保之法,朝堂的事,連邊都不能佔一下。
宋用臣能保持這樣的標準,但其他人卻不可能人人做到,天子將彈章留中的訊息,全然沒有耽擱,沒過半日便傳到了皇城中的兩府百司之中。在這其中,自然不會少了韓岡的太常寺。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郊祀之前,朝廷就算有什麼想法,都不會在這時候干擾到南郊的順利進行。”韓岡閒適自在的與蘇頌對飲熱茶時如是說。
蘇頌回之一笑,不贊同,也不否認。想必有不少人的想法都跟他一樣的,但蘇頌還是很穩重的沒有做任何表態。或許這一回韓岡當真轉到了關鍵點,或許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但秋後算賬也不是不可能,一切都要看天子的心思來定了。
天朗氣清的冬夜,州橋夜市便如往日一般的人滿為患。而王家雜食鋪子的生意,則更要比平時火爆好幾倍,連薛樞密和小韓學士這樣的重臣都不顧御史彈劾,門大快朵頤,聽說了這個訊息的東京城的百姓們,也不介意花些小錢,來嘗一嘗這種讓兩位重臣都忘了朝廷律法的旋炙豬皮肉。
韓岡放衙之後,又一次從州橋過。王家雜食鋪子依然在路邊,不過韓岡沒有再下馬入店的想法。只是遠遠地看了一眼,只看見鋪子中的店主和兩個小二忙得團團轉,外面竟然還有一群人在等著空出桌子來。真是熱鬧得讓人想象不到。韓岡本想找個元隨去排個隊,然後給家裡帶幾份來——在家裡吃,就沒人能管得了了——但看到這般模樣,也就只能將想法收起,先放在一邊。
雖說打算將整件事拋到腦後,可回到家中,在換衣的時候,卻聽到王旖問起今日御史臺的彈章。韓岡不得不為京城官宦人家內眷的情報感到咋舌不已,才幾個時辰功夫,就將連很多朝臣都不知內情的情報,傳到了王旖的耳中。
對於妻子的疑問,韓岡付之一笑:“郊祀之前,不論有什麼事,官家都會擔待起來。還是多想想冬至怎麼過。郊祀回宮後也就是午時的樣子,到時候一場宮宴之後就沒事了,時間拖也拖不到晚。不從現在就開始準備,到時候別連州橋夜市的食鋪子都比不。”
“官人以為奴家主持中饋過了幾年冬至了,難道還要官人來提醒?”王旖輕哼了一聲,拿著一領絲綿袍服侍韓岡穿,臉浮起一絲憂色,“爹爹到底什麼時候能抵京?算時間也就該在這幾天了。”
在韓岡擔任了資善堂侍講之後,王旖已經完全不擔心韓岡還會在朝堂受到什麼樣的處罰,只在想著自江寧北的老父。就算不是在烈日炎炎的盛夏時節,但京之路迢迢千里,路染疾病的可能性還是有不少,畢竟不是當年正當盛年的時候。許多時候,一點從窗戶透進來的冷風,就能讓一名跟王安石年歲差不多的老者風邪侵體。
韓岡想了想:“說不定要等到冬至之後。”
“南郊之後?”王旖偏頭想了一想,隱隱抓到了一點頭緒,“大概是不想參與南郊大典?”
韓岡點點頭。京城人重視冬至,甚至跟元旦年節之時也差不多。換新衣,喝熱酒,祭拜先祖,一切都不下於年節。王安石也不可能免俗,但以他身的官銜,這時候入京城,肯定要在南郊大典站著。雖然很想早一步看到父親,但王旖還是知道孰輕孰重。
他又笑道:“而且排班輪次也不好辦。總不能讓岳父和王禹玉並肩同列。如果站在王珪之前,難道還能讓岳父來頂替王禹玉這名當朝宰相?”
王安石身還有同中門下平章事和侍中的兩個虛銜。雖說是虛銜,但也能算是宰相,只是並非實職,只在俸祿和朝會排班次時管用。而宰相,在祭典之,要參與主持的地方還是很不少的——不僅是王安石,文彥博、富弼都有幾乎跟他差不多的虛銜穿戴在身——可偏偏南郊等儀式之時,就能派用場。
若是尋常老臣倒也罷了,但以王安石過往的成就,絕對是與普通宰輔不一樣的,他到底是站在王珪之還是之下,恐怕能讓趙頊腦袋疼得變成兩半。
幸而以王安石這些年在信件表現出來的性格的轉變,多半不會去爭這個口氣。
“反正只是一場祭天的大典而已,不是嗎?”韓岡笑道。
但到了次日,中午的時候,一名家丁氣喘吁吁的跑進了太常寺。而在他之前,韓岡就已經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臉也沒有了昨夜那般輕鬆的微笑。
他的岳父在一個時辰前抵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