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箭之後,豺狼一般的敵人卻不再上前。對峙了一陣,就只見戰旗搖動,轉頭就竄進了另外一條穀道,消沒在山路上。

折可適憋得胸口發痛的一口氣,這才長長的舒了出來,聲音大得如同在高喝。不,並不是他發出的聲音大,而是他身邊的兵將都在同時吐氣。

‘果然還是不一樣。’不只是一個人在這麼想著。

“是前面斥候說的那一隊契丹人吧?”李鐵腳湊了過來,他的神色間已經沒有了方才將來襲的鐵鷂子砍得大敗而逃的得意和輕狂。

這最後一隊敵騎,來的雷聲大、雨點小,沒有動手就跑了。可偏偏沒人覺得這一隊騎兵是因膽怯而退,也不會認為他們會就此不再出現。

“幸好我們贏得快。”折可適緊繃著臉,依然沒有鬆弛下來,“若是在我們與鐵鷂子糾纏的時候,這一隊騎兵突然殺出來……”

聽到折可適的話,李鐵腳只在腦中想了一想就打了個寒顫,難怪鐵鷂子會不管不顧的直衝軍陣,就是為了給契丹騎兵開道的。要是自己手腳慢了一步,這一戰當真不知道會怎麼樣了。

“看他們的氣勢,該不會是遼主斡魯朵的宮分軍吧?”他輕聲問著。

折可適翻了翻白眼,“遼主的御帳親軍怎麼可能隨便出來?天子不親征,班直什麼時候離開京城過?”

“可是……”李鐵腳舔了舔嘴唇,他也是大膽的,並不是害怕對手,而是直覺著那一支騎兵不好對付,“怎麼看都不是一般的騎兵啊,還是說契丹的騎兵都有這般氣勢?”

折可適、李鐵腳,都是慣於上陣,廝殺也不知有過多少場。對手到底能不能打,從行動上就能看出個端倪來,那幾百名騎兵絕對是遠超剛剛打過交道的鐵鷂子。要是契丹國中隨便拉出一支騎兵就能有著如此威勢,大宋這邊一年只付了五十萬銀絹的歲幣,就得了幾十年的太平,那還真是一筆大賺的買賣。

“當然不可能。”折可適死也不會相信,契丹國中的普通兵馬,就能有著自家三千子弟兵一般的水平。

“可既然不是遼主的斡魯朵,那也不可能會是其他斡魯朵下面的兵。”李鐵腳說道。

“嗯,”折可適表示同意,“也不會是鎮守陵寢的宮分軍。”

大宋是每一個皇帝登基,就會建起一座樓閣,存放他本人御書、御製文集、各種典籍、圖畫、寶瑞之物,如太宗的龍圖閣、真宗的天章閣、仁宗的寶文閣。

遼國則是出一個皇帝就設定一個斡魯朵,其中挑選出來的精兵就作為他本人的宮衛。當遼帝駕崩之後,皇陵附近都會建一座州城,叫做‘奉陵邑’,專門安置皇帝生前的斡魯朵,以奉陵寢。此外有幾位皇后、甚至秉政的權臣也有自己的斡魯朵。屬於斡魯朵的宮衛軍,當然也都是精銳,只是他們不會離開自己服侍的皇帝,而鎮守陵寢的舊日宮衛,除了輪班宿衛當今天子外,也不可能輕易調動。

“那就是隻會是皮室軍了。”李鐵腳聲音低沉起來。

折可適點頭:“當是皮室軍!”

皮室軍也曾是遼太祖遼太宗時的御帳親軍,南征北戰立下了赫赫聲威,在大宋北方的軍中同樣是如雷貫耳。不過這些年來,已經成了鎮守邊地的核心主力,宿衛之職交給了宮分軍。

除此之外,契丹國中再下一等的軍額也有許多。屬於五院、六院、乙室、奚部的部族軍,還有漢軍、渤海軍等治下民族組成的軍隊,諸多貴族名下的頭下軍,以及屬國、屬部的軍隊。以武立國的遼國國中,各色名號的軍隊多如牛毛,他們才是契丹國中主力。

可要說給這等雜兵能給剛剛取勝的宋軍帶來這般大壓力,折可適是絕不會承認的,“上京道和西京道中,契丹總是有些精銳的。去年爭代北之地,好像就有皮室軍調到西京道來。”

“多半就是他們!”李鐵腳一聲大叫。

“……也只是猜測而已。”折可適哼哼的冷笑了兩聲,“不過只要打上一場,抓兩個俘虜就能一清二楚了。”

就在說話間,折可適派出的親兵們,已經將這一戰的戰果全都點算了出來。斬獲的敵軍首級總計兩百不到一點,而自家的損失並不多,只有三十餘人傷亡。如果在十年前,絕對是個輝煌的大捷,可以露布飛捷一路賓士上京,但到了十年後的今天,也只是個說得過去的勝利。

“下面怎麼辦?”李鐵腳和幾個指揮使們聚在折可適的身邊,詢問著下一步該如何走。

“豐州城在望,還說怎麼辦?”折可適反問,“契丹的這一隊騎兵,若是駐紮在豐州城或是軍寨中,也許能待得久一點。但他們要是埋伏在荒郊野外,能超過五天就有鬼了。”他張開五指,比出自己的右手。

眾將點頭,折可適說得當然都沒有錯。戰馬的食量幾乎是騎手的十倍,出戰的時候,怎麼也不可能為他們的戰馬將食料全都準備,也只有留在城寨中,以豐州州城和周邊諸寨堡的倉儲還能勉強供給得上。

“難道要與契丹人耗下去不成?”

“不,他們如果當真要為西夏出一份力,必定會再出來。”折可適用力一揮手,“把話傳回去就行了,我們去豐州城下紮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