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望河異論希(二)(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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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公人一下看向鄭俠,看著他臉上的神情變化。從這口氣中,想必這位鄭官人即便在臺獄之中,也照樣聽說了這場驚動朝堂的議論,而且還清楚是那位讓他入了臺獄的韓玉昆所掀起的。
老公人在開封府衙門裡面幾十年,官場上的勾心鬥角早就看多了。鄭俠怎麼說都是敗下陣來的,肚子的怨氣不用想也知道寄存了不少。
但眼前看到的,的確如看門的鄭官人所說,一眼望過去,地裡蹦躂的盡是蝗蟲,密密麻麻的連道路上都有。還有不少蝗蟲飛了起來,在空中橫衝直撞,甚至撞到人馬身上。不過在道旁的田地間,一群群的雞鴨歡快的跑著,但最多的還是人。男女老幼各自舉著大掃帚,在田地中用力撲打。
看著白馬縣民在地裡滅蝗,鄭俠一行人又向前走了一陣。終於前方出現了一面繪了‘茶’字字樣的小角旗,高高的挑起在路邊上,比起一邊軍情遞鋪掛起的旗子還要起眼。而角旗的落處,就是一座茶棚。幾根柱子撐起了棚子,用麥草蓋著頂,下面的一幅陰涼之地,讓在太陽底下走了半日的人們看著就忍耐不住。
“先歇一歇吧……”鄭俠對著押送他幾名公人說著。
道邊茶棚下,賣茶,也賣解暑的涼湯。一個老漢拿著扇子坐著,面前一摞碗,紫銅大壺放在缸裡鎮著。鄭俠過來時,裡面就只有一個行腳商。
鄭俠坐下來,賣了幾碗茶湯,一碗自己喝,一碗給了馬車裡的渾家,剩下的給了押送自己的公人們。
喝了一口解暑湯,口味比起東京要差多了,但鄭俠也不在乎。就聽見行商操著河北口音,跟著賣茶老漢搭著話:“這蝗蟲來的不是時候,辛辛苦苦種下的麥子,這一下子都完了。”
“還好,還好。小韓知縣拿錢買蝗蟲。苗被吃了是可惜,但人拿蝗蟲換了米麵吃就沒事了。別說,現在看看還真撲了不少,縣城四門外都在燒著。”賣茶老漢指了指北面白馬縣城的方向,幾道煙柱模模糊糊的往天上散去,“煙都沖天了。”
而就在茶棚不遠處,就有幾個胥吏擺開了換米的攤子。三斤蝗蟲換一斤米或是五文錢。蝗蟲極輕,一斤能有近百隻,又會飛又會跳,捕捉起來著實不易。但架不住田中的蝗蟲多,一掃帚下去就能撲下五六隻。
蝗蟲易捕捉,使得換米的人為數不少,使得官府派出來的這個換米點都排出一條人龍來,多是老人或是小孩子,揹著口袋來換米。一名身穿綢緞的鄉紳旁邊站著,壓著隊伍不亂。下面一名書辦坐在張小凳上,在一本冊子上做著登記。
但也有覺得不該浪費時間來換的,行商喝著茶湯,望著烈日下的隊伍:“這排隊看著一排就要小一個時辰,排著不累嗎?一斤蝗蟲曬乾了也能剩三兩,磨成粉合著面吃,好歹也是葷腥,還能看著點油水。”
“蝗蟲雞鴨吃得歡,餵豬也行。人怎麼吃?”坐在茶棚下,賣茶的老漢搖著頭,拿著蒲葵扇趕著蒼蠅蟲子。
“怎麼不能吃?”行商浮在臉上的笑容卻似乎是在嘆氣,“河北的樹皮都給蝗蟲啃光了,現在人都改吃蝗蟲了。”
賣茶老漢為這個世道嘆了口氣,道:“蝗、旱從來都是連著的,要多下雨才能好。就是官家生日前才下了一場透雨,隔了兩日,又下了一星半點,月底的時候下了一場稍大的。怎麼說這雨水還是少,根本不解渴!”
“京畿好歹有三場雨下來,可憐河北就見了一場雨。而且是到了地面上就沒了影,一點也看不出來雨跡。一旱七八個月,都是朝堂裡面鬧的。”河北行商有了點憤世嫉俗的口氣,“聽說你們這裡的知縣是王相公的女婿吧?”
“說得是小韓知縣吧?已經升做府界提點了,現在縣中事是侯縣丞代管。”
“這麼快?”行商驚訝道,“真不愧是宰相女婿!”
“小韓知縣跟他岳父不一樣!別看在縣中才做了幾個月。老漢幾十年看見過的知縣裡面,他算是第一了。”賣茶老漢為韓岡分辨著,比出了個大拇指,“諸押司在縣衙裡橫行了三十年,去年冬天將米價漲到一百三十五文一斗的也有他一份。後來怎麼樣,被逼著捐出了兩萬石來買命!現在縣衙中哪個公人還敢伸手要錢?”
“還有那個三十年的案子!”賣茶老漢左手蒲葵扇一揮,“兩家人爭一片祭田,爭了整整三十年。多少任知縣都沒辦法,官司都打到州里過,知州也只知道將案子發回來。可小韓知縣一到任,當著全縣百姓的面,一轉眼就將案子破了!”
“那還真是一名能吏!”河北行商讚歎著。
“誰說不是呢?”賣茶老漢突然又嘆起氣來,“就是做得太好了,才半年就升了官。要是能在縣裡做個三年五載那該有多好!”
“好官總是升得快!”河北行商笑道,“相州的韓相公不是三十多歲就做相公了嘛!”
“小韓知縣多半也能三十出頭就當上相公,到時候,天下百姓就有福了。”賣茶老漢又嘆道:“只是這麼好的官,還有奸人罵!”
將後面押解鄭俠的公人當成了鄭俠的隨從。看著鄭俠坐在一邊、默不吭聲,賣茶老漢搭上話來:“這位官人從京裡來,一看就是有見識,肯定聽說了這一件事。”
鄭俠不置可否,低頭喝著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