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千山紅遍好憑欄(下)(第2/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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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做軍匠。管理這麼多兵員,提舉公事的地位其實並不低,如果是內侍官擔任,將作監對其的管轄權微乎其微。
內中修造所的地位絕對不低,而提舉公事,更是不應該放在最後才介紹。但廳中官吏視若平常,臉上堆滿了謙卑笑容的楊琰本人,同樣沒有反抗這個待遇的意思。
看見楊琰,李誡卻帶了幾分驚喜,“可是楊琪的兄長?”
楊琰明顯的愣了一下,然後才點頭說道:“正是下官的弟弟。”
李誡這下更為熱情,拉起楊琰的手,笑道:“吾受命主持修造鐵路軌道,君弟為輔佐,監理工程。韓相公也幾次讚許,稱令弟為人勤謹,營造上也不輸昔年的大工俞皓。京泗、京洛兩條鐵路,令弟居功甚偉。”
被李誡拉著手,楊琰侷促不安,但他也不敢將手給拉出來,只能戰戰兢兢的等著李誡將話說完。不過聽到李誡轉述韓岡的話,還是不禁開心的笑了起來。
楊琰、楊琪兩兄弟,都以木工聞名京中,是有數的木工大匠,擅長修造大型建築。後來熙宗皇帝趙頊還以楊琰修造有功,將其提拔為殿值,做了武官。
前兩年,楊琪被派到了李誡的麾下,輔佐修築軌道。洛陽到京師的鐵路軌道上,已經完工的幾條木橋,正是楊琪所規劃修建。那幾座鐵路橋,雖然是木質,但堅固穩定,過載的列車也能夠從上面安然透過。現如今,楊琪也追隨其兄的腳步,被授予了官職,同時還正在研究如何將木橋,改造成使用年限長久的石橋。
表能工巧匠為官,這件事肯定會一直做下去的。只要有足夠的才幹,立下足夠的功勞,即使是出身卑賤也有機會為官。韓岡的心意,李誡當然明白,他雖是官宦人家出身,可做了那麼多年事,絕不可能會去歧視有專長的人才——本身都被歧視著,李誡又怎麼可能將之加諸他人身上?
一番介紹停當,再交託了其司掌的一應事務,待到中午時分,便是例行的官宴了。
衙署中的官員們各自入席,而吏員們則紛紛下堂迴避,只留下一干服侍的。酒過三巡,他們才會再上來奉酒祝壽。可李誡抬眼看過去,已經有了官身多年的楊琰,卻是跟著吏員們一起打算下堂去。
舊為吏人,雖作諸司使副,見舊所服事官,不與同坐。這是官衙中的習慣。即使是楊琰已經做到了提舉內中修造所公事,依然不敢與同僚同坐同食。不過李誡卻並不打算看著楊琰這麼離開,立刻出聲叫住了楊琰:“楊提舉,請留步,今日官宴,衙中有官身皆當入席,提舉何故離開?”
轉頭又對趙子幾道:“三班使臣,理當列席。”
趙子幾眉頭微皺,一時沒有回應。而楊琰,已是連連搖手,連稱不敢。而將作監丞也在旁說道,“此乃條貫。”
李誡不以為然,朗聲道:“當初令弟授官後,官宴上依然不敢入席。沈學士便說了,一經王命,便是王臣,已非舊時卑賤之身,如何不能於宴?吾亦曾聽玉昆相公提起過,當年熙宗皇帝和王安石對此便頗不以為然,古人立賢無方,不聞秦王以五張羊皮而賤視百里奚,也不聞傅說不入殷高之席。太醫局的溫提舉,前次在韓相公家,也照樣安然入座的。”
李誡搬出了沈括沒什麼,回去養老的王安石也沒什麼,早就入了土的熙宗皇帝同樣不打緊,可李誡把韓岡都搬了出來,這就沒人敢再多說什麼了。
趙子幾也是圓滑得很,立刻對服侍左右的小吏道:“還不快給提舉布席?!”
一通忙活,楊琰的座位給放在了最下首,真要計較起來,他至少還可以再向前挪幾個位置。不過李誡不為己甚,沒有再多的要求。
看著楊琰誠惶誠恐的入席並跪坐下來,李誡只覺得真是好累,初上任,都得這麼走上一遍,為了能安穩的坐在這裡,總少不了先勾心鬥角一番。雖然是常例,但總歸是讓人心神俱疲。
酒宴開始了,席前的一番小波折,很快便被眾人拋到了腦後。今天的主角成了敬酒的目標,紛紛上來勸酒祝壽,言談間,多是拍著胸脯向李誡保證,不管是什麼樣的情況,他們都會讓工學院順順當當做下去。
只看他們殷勤的模樣,李誡就知道,他們是想要透過自己與宰相攀上交情。想也明白,如果能在韓岡面前露個臉,能會有多少好處。為了哪些好處,這些人肯定是不惜任何代價的。
觥籌交錯,李誡小聲說,大聲笑,一杯接著一杯,與同僚們的交情如飛一般的上漲。
可是他越是喝酒,便越是明白,韓岡最近的注意力暫時不會放在工學院上,而是別的事情,現在獻再多殷勤也沒有用。
李誡在前日拜會韓岡的過程中,多多少少了解到了一點韓岡最近在關心些什麼樣的問題。
一個是不日舉行的廷推,決定兩名晉身兩府的新人選,這同樣是事關軌道建築的要事。
做了自己幾年頂頭上司的沈括,日後多半依然是都大提舉軌道工役的差事,但他晉升東府參知政事的任命,最多再有半月就該有喜報了。
李誡不認為這其中會有什麼意外,如果做了宰相,還不能讓沈括的名字送到御前,那韓岡這幾年在朝中就是白費心了。以韓岡的權勢,以及太后面前的地位,怎麼可能還有人能從中干擾?
沈括或許並非是最佳的選擇,他在哪裡都不受到待見,也因此才幾次在敗在廷推上——李誡私下裡覺得這是韓岡故意如此,故意敗上幾次,也免得世人認為他已經能夠隻手控制朝堂,更免得太后的忌憚,再多的情分也經不起消磨——不過韓岡也不會一直讓沈括失敗下去,他手中就這麼一個合適的人選,以參知政事的身份,都大提舉軌道工役,除了沈括之外,肯定沒有其他人願意去做。
另一個就是遠在西南的大理之戰。
李誡雖不是與軍事有關的官員,但進出韓家家門,來往的官員都是能夠接觸到機密的顯貴,更多的訊息在京城中也不是秘密。
熊本已經走馬上任,黃裳更是成了西南行營的大管家,而領軍南下的趙隆,也已經率領四千關西精兵和兩千吐蕃騎兵,在時限內抵達西南行營的大本營所在。此外還有神機軍的兩個指揮,也於同時抵達了前線。
從作戰計劃上,這將是南征之役的翻版,徵發起降順的西南夷,以數以萬計的僕從軍來配合主力精銳的進攻。
但從作戰方式上,這將是火器的第一次大規模運用,若不是近距離內,沒有更強的大國來成為火器的試驗場,神機營根本不會走上大理的戰場,而西南行營的輜重中,也不會有高達兩百門的虎蹲炮和十五門野戰炮,以及相應的炮彈和火藥,還有各色的炸藥。
以官軍的威勢,想要一舉破敵不難,難就難在練兵上,據李誡所知,韓岡最近對西南方面可是關心備至,表面上充滿信心,所以毫不介懷,但私下裡,每一封軍報都要翻看再三,在他的指示下,前線上的要求,政事堂都是百分之一百二十的滿足,如果這樣還不能贏,熊本、黃裳之輩,可就是愧對了朝廷、太后和韓相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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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的戰火早已點燃。